吴颐山接过宝钞看了看,终究还是不放心。
胡掌柜也没推辞,干脆利索地拿了一贯钱给吴颐山,然后对朱厚照道:“这茶壶一贯可不值……”
朱厚照不以为然,开口道:“掌柜,就用这茶壶泡一壶茶,吴公子可愿赏光座谈一二?”
“自然。”
吴颐山欣然答应。
坐下。
掌柜很快将茶送上。
朱厚照看着眼前的茶壶,凹凸不平,古绉满身,看似不考究工艺,然则纹理缭绕,有大有返璞归真之意,不由问道:“这茶壶名为供春壶,是因为所作之人,名为供春吗?”
吴颐山听闻愣了下,微微摇头:“这个——不瞒朱兄,所制者并非供春。供春二字,取自‘供送春愁到客眉’。”
朱厚照微微皱眉,盯着供春壶陷入沉默。
紫砂壶的鼻祖就是眼前的供春壶,后世有许多传闻,其中一个传闻最广的恐怕就是这吴颐山有个家僮名为供春(或龚春),吴颐山在宜兴金沙寺读书时,供春闲着没事,跟着僧人学习制陶,之后捏出了紫砂茶壶。
“那你可有名为供春的家僮?”
朱厚照问道。
吴颐山有些诧异,不明白眼前的人为何如此问,只好摇了摇头:“并没有,跟着我的家僮只有一个,名为朱昌。”
朱厚照指了指供春壶,问道:“所以,这是你制出来的茶壶?”
吴颐山紧锁眉头,犹豫了下,最终说道:“这事,并不好说吧,权当我那家僮改了名字,唤作供春。”
朱厚照微微眯了下眼睛,旋即明白过来。
吴颐山不是寻常人,他是文化人,是要考进士的举人。
那制茶壶、陶瓷的是什么人,是匠人。
匠人是什么人?
在大明的答案是:贱人。
匠人的活叫贱业,那匠人就只能是贱人了,这些人“不与士齿”,文化人是不能从嘴里说出来的,丢人,就跟后世的专家一样,让他们下乡看看就烫手烫脚,生怕去了能染了什么病一样。
朱厚照明白过来,不是历史中有供春,而是吴颐山也好,这门手艺也好,迟早需要一个叫供春的人来“背锅”,要不然怎么办,吴颐山自己都不敢承认,也不能承认。
谁家士子说自己是匠人,这不是玷辱门庭,以后还怎么当官,这脸面还要不要了?
朱厚照笑了,倒了两杯茶,一杯茶推给吴颐山,正色道:“这供春茶壶,卖出去多少了?”
吴颐山摇头:“并没卖出几件。”
朱厚照端起茶杯,吹了口香气,轻声道:“卖的不多还好说,若是卖得多了,你可是要被官府抓了去的,毕竟如此买卖不上税,对朝廷来说是不能答应的。”
吴颐山低头:“不过是抵当一些钱。”
朱厚照记得历史中的吴颐山家境不错,还是个大族,之前在寺庙读书,为啥选在寺庙,是因为那就是他们家族的产业……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吴颐山今年有些落魄,但也没深究。
朱厚照言道:“这样吧,你开个价,日后这供春壶,我拿去贩卖,如何?”
吴颐山愣了下,打量着朱厚照,问道:“你不是参与春闱的举人吗?怎能做买卖事?那可是商人之事,我等士子……”
朱厚照摆手:“我不做买卖,但我家里有人做买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