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这俩兄弟还有亲舅家姓罗——二十年前就被抄了。正是北静王水溶曾感慨过的如蝗虫掠境寸草不生的那桩抄家,罗老夫人生生冻死在寒冬腊月,罗尚书也因此悲愤气绝。
董彦洵无奈,只能亲自上忠靖侯府找薛彬要人。
谁都看不到这位容貌俊美的郎中眼底深埋的疲惫,疲惫中却又带着一股破罐子破摔般的疯狂:董家有个奸生女,他现在能把这个奸生女接回来并昭告天下……其实,是好事?
他真的太累了,丞相府那块金光熠熠的牌匾太沉太重,他快要背不下去了。
他诗文骈赋无一不精,还写得一笔好字——这有什么用?齐家都无方,更别说跟父亲一般治国平天下。不知道多少人在背后或讥讽或感伤过“老丞相后继无人”,他都知道,他与弟弟也快为此逼死了自己,勤勉已经用到了极致,剩下的一分是天赋,他们从来没有过。
天生顽石,何必强作补天意?
还不如把小侄女接回来,奸生女就奸生女罢,他们欠继母太多,必须还她临终之愿。至于什么“家门不幸”、“玷污门楣”,随别人说去,这京城里有谁家是干干净净没一点家丑的?闹将出来,也不过是将来儿女婚嫁时聘许得低一些,大抵就是从二三品跌到四五品的落差,其实刚刚好,他这个同样是四品的没用的爹还能给予儿女一些支持庇护。
总归好过现在,扯着名不副实的丞相府的大旗,狐假虎威给儿女结下一门门惹眼的亲事。因他这个银样镴枪头的爹后劲不足,男孩儿尚可,嫁出去的哪个女儿不是表面风光心里苦。
所以,对于薛婉,他是势在必得。
董彦洵告辞时,一甩蓝袖,最后对薛彬一拱手:“孝字大过天,母亲有命儿子不敢不从;老母为一丝血脉心存死志,儿子唯有万死不辞。”
这位俊美郎中青黑色的眼下藏着沉重的志在必得,就如一柄双刃剑,伤人伤己。薛彬看得清楚,不由深深叹息。
史鼎还按着剑站在门侧,目送董彦洵里去,半明半暗的阳光使得他脸上的表情晦暗不明。良久,才听忠靖侯轻轻哼了一声:“朝堂暗潮汹涌,逆水行舟岂是他想退就能退?”
薛彬顿时听出了弦外之音:“你道圣上将太子册典托于董家,可是其中另有乾坤?”
“你这做闲官的都觉出来了,偏他们无论如何都看不懂,也难怪闹得这不上不下不尴不尬……”史鼎更好笑了,“你知道陈家吧?就是陈皇后娘家,皇上那几个舅爷,辞了国舅爵位不要偏要读书的。他们也帮着忙这太子大典,没担着要职也没得露脸,就是在给这位董郎中打下手。”
“在这朝上做官,自己的能耐是一方面,家世人脉也很重要。陈家不易,百年难得出了这么些个懂道理不闹事还爱读书的国舅爷,但他们底子太薄了,外戚的名声也太难听了,皇上纵是想抬举也不能做得太过,否则不是给皇后和太子埋祸么?他得慢慢来,还得找个先生,领着陈家一步步往朝里头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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