躲在窗檐下的穆梓安抱着胳膊,打了个狠狠的哆嗦,不由眼睛一翻,心里直犯嘀咕:好好的夏天,非弄得这么凉做什么?不就是审讯逼供么,打一顿不就结了,耗什么耗?
——不对。
穆梓安一拍脑门儿,赫然想起来,里头正被以沉默逼供的那个是他大姐啊!阿弥陀佛,弟弟说要打姐姐,好像有点儿大逆不道……嗯,反正也没说出口,就摁在心里当没这么想过好了。
悄无声息的沉寂最沉重,如秤砣般坠着人心。宝钗优雅端坐,穆氏却没有这么好的心理素质,一直扬在唇边的冷笑渐渐崩塌,僵硬又难看,眼神也换成了淬着毒一般的凶狠视线:“大姑娘到底想问什么,不妨直说!”
宝钗轻轻放下茶碗,缓缓道:“二叔希望您尽快离开金陵,似是恨不能长史官现在就带您回去复命。”
“什么?他——”穆氏掩不住痛苦愤恨,指甲狠狠扣进肉里。谋害世子乃是死罪,二十年的夫妻,他竟然恨不能让自己早点去死!
宝钗将穆氏的反应看在眼里,再次道:“其实,宝钗至今都不明白,您为何一力要致宝钗于死地。贸然引进外男实在太危险,宝钗一介女儿身哪里值得您如此大动干戈。”
穆氏腾地站起来,眼里的愤恨似乎要流了出来,若不是婆子紧紧看着,她恨不能扑过去将宝钗掐死。穆氏手一划,狠狠道:“还不是因为你那个娘,你有个好娘!明明蠢得一塌糊涂,却因为有个好家世,就能保你嫁进京城的国公府!我、我明明是县主,凭什么我一辈子要被你娘压着,我的女儿也要被你压着……凭什么,还有我哥哥,凭什么一辈子被那个小崽子压着!”
窗户外头的“小崽子”撇撇嘴:这大姐真不讨人喜欢。
穆氏情绪太激动,蓝鸢忍不住想冲上前以免这疯女人弄伤姑娘。宝钗摆了摆手,示意她退后,依旧以冷眸对着穆氏,缓缓站了起来:“二叔也是这么想的吧……凭什么一辈子要被我爹压着,被我们大房压得喘不过气来。”
“你、你说什么……”穆氏暴怒耗了太多的体力,以至于压根没力气去遮掩住眼中一闪而过的慌张。踉跄了几下,穆氏跌回了座位上,看着宝钗,嘴唇有些哆嗦:“莫要、莫要胡说……我一人做的事,一人担着!”
宝钗不由摇头:“都到了这个份上,您还帮二叔遮掩。,为了二堂兄和两位堂妹吧?”
穆氏被休,若薛澄再被牵连,薛蛟兄妹接下来的日子,过得只怕比四房的薛婉还要战战兢兢。
“胡、胡说……”眼前小姑娘一双玲珑剔透的眼睛,如冰棱似的直刺人心,穆氏禁不住再次哆嗦了,想要反驳却不知该怎么说,眼里闪过愤怒、紧张,最后竟漾出一抹哀戚来。
宝钗看得分明,在心内叹惋:何苦呢?
窗子下头的穆梓安也听得清楚,不由好笑:薛家这小姑娘挺有意思,跟个小冰刀子似的能戳得人生疼,却又优雅又端庄,不像他娘——凶婆娘就长了个凶婆娘的样子,虎背熊腰还一双能划船的大脚!
穆梓安正在心里调侃他娘亲的长相,忽然觉得不对,空气里怎么像蒙了一层雾似的,还有点熏眼睛……不对,嗅嗅鼻子能闻到糊味儿,这是——失火了!
小院旁边的马厩里,干草堆上噼里啪啦跳跃着着火星,鲜红的火舌顺着木柱跃然而上,扬起一片绚烂的猩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