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阳如火,将山坳中映照得一片赤金。
无论是那升腾的灵雾,还是那一茬茬元谷,都金灿灿的,谷香馥郁,却并不浓烈,带着一股天然的草木清新之气。
“又一茬元谷要熟了,”明**帝平静道,“那一年我成圣,这里种的还是稷谷,就是在这里,我凝炼出了法则神链,毁了一块梯田,姑父你追了我整整一个月……快要记不清,这后来的元谷,又是第几熟了。”
谷神瞪他一眼:“你还有脸说,快要成圣了,居然还静不下心,要来我这稷谷地借势,你借势就借势,也不注意点,要不是你娘拦着,我能打断你的腿!还有,记住了,算上今年这一茬儿,这元谷是第一千一百九十熟了。”
“一千一百九十熟了吗?”明**帝颔首,“两年一轮回,这转眼间,元谷现世,也有两千三百八十载了。”
“两千三百八十年了?”
谷神一怔,似是从来没有如此估算过,随后再次摆摆手,道:“算这些没有意义,再来一罐千年血泉,不要小气,我知道你这玩意酿得比你当年藏的灵石都要多。”
“当年为了给您消气,姑父你可是整整搬空了我大半的藏品。”明**帝面色一沉。
“怎么着,你现在是大帝了,还想用帝威找回来不成?”谷神斜睨他一眼,一点也没有客气。
明**帝哑然失笑:“没有,我还记得,当年姑父你喝醉了,踩碎了姑母养了五百年的那朵灵花,后来,姑母气得将你的窖藏全都一把真火烧干了。”
谷神面色一黑,哪怕时隔这么多年,一提起这茬儿,也不禁一阵肉疼,他全部的窖藏,五百年血泉打底,那可是足足三千罐,就算是拿出去换灵石,也能换个上千块了。
“姑父不用心疼,”明**帝又轻笑道,“您一心为人族温饱,苦心孤诣,培育稷谷,姑母虽然气恼,又怎么会浪费那么多血泉,除了拿出一百罐宣泄下情绪外,剩下的,姑母都暗中转赠给我,说来,还是我承了姑父您的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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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神死死地盯住了明**帝,这死孩子当年还没这么讨厌,怎么修为越高,越想揍他。
石桌另一侧,苏乞年看眼前这一幕,没有开口,这是属于明**帝与谷神的回忆,在这回忆里,显然不会有他的身影,他也不想破坏这看似火气浓重,却又异常真挚的气氛。
而听这一番肺腑之言,苏乞年也明白,想要劝说谷神心甘情愿地将那皇道大丹服用下去,怕是没什么可能了。
神农山中,两大人皇世家多少强者,心思敏捷者,不知有多少,但千言万语,就怕遭遇到坚守底线,这样的心防,或许比天堤还要坚不可摧,就像苏乞年此刻感应到的,谷神虽然百草之毒缠身,一身修为都几乎被化去了,精神意志也黯淡,几乎微不可查,但却不是想象中的轮回意志,而是不朽境。
谷神的意志修为,是不朽之境,甚至在苏乞年感来,那意志气息虽然微弱,但比之他步入中境,化为战刀,诞生锋芒的不朽意志,也要精纯凝炼许多,也就是说,谷神的意志修为,足以与无缺的王者媲美。
更不用说,那无形无质的道心,连大帝都不能撼动。
“我明白了。”明**帝点点头,感叹一声,“想来我虽为大帝,踏过帝路,但这道心坚固,却还不及姑父你多矣。”
“好了,不要恭维了,我们来算算,当年你姑母给了你多少血泉,刚刚你自己说的,你也是个大帝,这失主寻物,该不该诚实守信,是不是该物归原主了。”
谷神话锋一转,再次盯住了明**帝,这突如其来的转向,明**帝先是一怔,继而就苦笑着颔首道:“好,都还您。”
对皇道大丹,都视而不见的谷神,对这笔旧账却是执拗得很,催着明**帝起身,同去他的紫竹林起窖,那一脸不信任的目光,仿佛生怕被明**帝贪墨了一般。
别人敬畏人族大帝,威严隆重,有丰功伟绩,但谷神对于明**帝,显然缺乏某种信任,因为在谷神的记忆里,这小子就是个累犯,若是不时刻紧盯着,明天等其送还回来,不少个几百罐,谷神都会觉得,这个侄儿是不是被夺舍了。
走吧。
明**帝沉着一张脸,起身走在前面,谷神则背着双手,跟在后面,只是不时地止步,轻咳两声,但除了在元谷地里,走出水田的谷神,哪怕看上去十分清瘦了,面色蜡黄,背脊也绷得笔直,目视前方,昂首挺胸。
苏乞年则走在谷神背后,看前方这道形神都枯槁了的背影,卷起的裤腿,脚上沾着的土泥,还有那有些凌乱的花白发丝,就是这样一个看上去极平凡,又不平凡的老人,令稷谷洒落的地方,每一个人族,都能够吃饱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