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中帝一惊,因为不知何时,苏乞年睁开了双眼。
那是一双沉静如水的眸子,那按落在他手臂上的手掌,此刻像是生出了一股粘稠的劲力,牵引着他的帝拳,环绕着他的手腕不断划出一个又一个圆。
宇宙中起了风,在苏乞年的脚下,有阴阳二气浮现,隐隐勾勒出一方古朴的太极图,苏乞年的双足沿着阴阳双鱼迈动,他身姿舒缓,虚领顶劲,并未勾动道法,而是阴阳二气自主汇聚,随着其拳势而动。
盘风坐水,太极圆转!
三疯道人先是一怔,这是武当筑基的龟蛇拳,而后微微颔首,嘴角露出一抹微笑。
虽然是他的徒孙,但终究也是一代人皇,这种气魄,却是他们这些老古董学不来的,连找寻沉寂的道心,都如此彻底,不留退路。
当然,三疯道人不清楚的是,对于苏乞年而言,身在玄黄大地,若说哪一门拳法或武学,在他身上的烙印最为深刻,不是休命刀,不是降龙掌,更不是****,正是武当筑基的龟蛇功,以及这其中衍化的龟蛇拳法。
这是他武道之路的开端,至今,他还清楚地记得,立冬的那天清晨,白雾如冰,扎骨的寒,他坐着囚车,被押解到武当解剑石旁的亭子前,跟随着两名杂役道人,初次走进逍遥谷的一幕。
江湖风雨,人情冷暖,从那一刻起,在他的眼前撕开了所有的伪装,霜刀雪剑迎面而来,也逼迫他不再安于现状,认清了这世间的本质,武当龟蛇功,是他改变命运的起点,也是为他点燃第一缕气血的火种。
哪怕他后来创出了新的筑基法小光明经》,衍化出小光明拳法,龟蛇拳依然不曾从心中化去。
此刻,随着心中龟蛇拳的拳意浮现,苏乞年方才发现,原来这门筑基拳法,早已融入了他的骨髓中,哪怕现在他觉醒了人族战血,也交融如一,不可分割。
呜!
石中帝震拳,眸光冷厉,永恒道心在体内虚无之地沉浮,拳力再次暴涨,达至一种极颠,苏乞年贴着手腕的手掌被刹那间震开。
也就在这一瞬间,苏乞年眸光一下盛烈,完整的阴阳鱼在足下被勾勒成形,被震开的手掌握拳成印,一缕火光乍现,不是很盛烈,却仿佛可以燎卷诸天。
盘风坐水之后,地火明夷,这是龟蛇拳的又一式变化,前者借力卸力,后者蓄力打力,苏乞年拳锋如火,虽然肌体依然呈现出淡淡的赤金色,但相比于刚刚原始战血汹涌,身若神明的恢宏气象,已经沉静了不知道多少倍,这种明显的变化,再次牵扯了诸帝的目光。
“杀!”
石中帝口吐杀音,他是大帝,哪怕被压制了生命层次,限制了力量上限,也有横压诸敌之心,镇压诸敌之力,遑论是一个尚未成帝的年轻后辈,王者路都尚未成道,若是连如此都不能压制,他又如何称之为大帝。
有苍茫的气韵,似天潮席卷,竟将那无数道粗大的斑斓闪电撕碎,能有一丈来高的石中帝看上去身姿雄健,黢黑的肌体泛着幽冷的光,他勾动了极尽之力,圣境的道与法,此时催动至极颠,他双目有赤霞鎏金般的意志光辉浮现,不朽的气韵缭绕在帝拳之上,压得这片星空都生出了哀鸣之音。
迎着这超越了圣境绝巅的帝拳,苏乞年深吸一口气,他的心神完全回到了那一年,那一天,原来,与他的记忆一般,有些东西,从未改变,只是他远行了,有些东西,被遗忘在了原地。
一只手掌抬起,化为掌刀,时光仿佛凝固在了这一刻,苏乞年耳边,仿佛又响起了那道熟悉而稚嫩的声音。
“顺天休命,抑恶扬善,不求修身齐家平天下,不为往圣继绝学,只求皇天后土,问心无愧!”
那一天,他立己身为神,立道休命,不遵天界仙神,不拜世间诸圣,不求泽被苍生,只求己身无愧,无怨,无悔!
锵!
有刀光如雪,照亮了这片星空,仔细看,星空却又沉静无光,唯有苏乞年的掌刀,坚凝向前,那指掌间的赤金战火,已经微不可查,那肌体也几如常人,连眼中刺亮的光束,也都敛去了,只剩下了坚凝,坚固不催,凝若永恒。
但在所有人的眼中,即便是诸帝也不例外,这一刀有无量光,照亮了九天十地,一切意志与心灵,诸道的光辉,在这刀光下,都显得有些黯淡。
尤其是在直面这一刀的石中帝看来,这不仅是诸法交融,至强至盛的一刀,他更看到了一颗璀璨无瑕,虽未永恒如一,却坚凝不朽的道心,自那年轻的锁天战王身上冉冉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