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座星空古城深处,不起眼的一个角落,苏乞年见到了很多堆积在一起,残破的石碗,一些石碗中,还有残留的食物没有用尽,在风干之后,附着在上面,本来气味应该很不好,但或许因为年月太长了,余味都散尽了。
在这个角落,也有一位年老的战兵驻守着,老人拄着杖,缺了左臂和右腿,连眼睛都少了一颗,他看上去很苍老了,气血已经开始衰竭,身上暗伤很多,在苏乞年看来,或许寿元耗尽,就在这一两年之内。
“老人家,您征战一生,也该歇歇了,驻守在这里做什么?”苏乞年温声道。
老人仅有的一只眼睛瞥他一眼,哪怕只剩下一只眼睛,甚至有些浑浊了,但依然犀利而有神,对于老人而言,他并不清楚苏乞年是什么人,只是沙哑着声音,沉声道:“谁都可以歇,驻守界关的战兵不能歇,老头子行将朽木,炼血境都未必打得过了,但这里英灵的供碗依然需要有人看守,老头子守在这里,就可以多出一个战兵,冲杀在前。”
而所谓英灵的供碗,不过就是当年驻守在这界关古城中的战师吃肉喝汤的石碗,身在星空界关,随时都有可能遭遇星空中的诸族战师的侵扰,有些人放下了碗,就没能再回来。
所以,说是英灵的供碗,更像是一角众人合葬的衣冠冢。
片刻后,苏乞年沉默,朝着这一片堆积成小山的残破石碗躬身一礼。
老人浑浊却有神的眸子深深看他一眼,道:“年轻人,虽然不知道你是谁,老头子也不想关心这些,但看得出来,远处那些小子看你的眼神都很敬畏,你是有身份的人,能行这一礼,老头子就多两句嘴,人族大地这些年太过安逸了,一些人空有力量,却无格局,整日蝇营狗苟,诸多算计,一些人甚至手都伸到了界关之地,也该醒醒了,想想近古之初,人族是怎么走过来的,先贤守住的山河族土,不能葬送在我们这几辈人手中。”
闻言,苏乞年不禁深吸一口气,从老人的身上,他仿佛看到了浮海圣人等许多天路强者的身影,一样的直言不讳,在人情世故中,或许显得有些突兀,甚至会被很多人认为不合时宜,交浅言深,但苏乞年却明白,这群人,最忠肝义胆,他们不问得失,不问己身,永远屹立在需要他们的地方。
更直白一点,你可以永远放心,将后背交给他们。
“多谢前辈指点,我们一定竭力肃清族内,引至正途。”苏乞年郑重道。
“好。”老人点点头,而后就摆摆手赶人,“去吧,不要在老头子这角落里浪费时间,你们鼎盛岁月,比老头子这迟暮之年珍贵多了。”
“前辈保重。”
没有拖泥带水,苏乞年转身离去,但还是暗中渡过了一缕纯阳气息,在老人难以察觉之下,为其修补暗伤,或许不能延寿几何,但至少可以令这位年老的战兵,在接下来仅剩的一段岁月里,少去一些伤痛,能够带着平和与宁静离去。
“你疯了!”如第一刑天,此刻也无法平静,虽然苏乞年说得轻松,但第一刑天如何不明白,这根本就是九死一生。
“不疯魔,不成活,有些时候,无关于修行时,总要狠下心赌一把。”苏乞年淡淡道。
“若是输了呢!”第一刑天沉声道。
“你我这样的人,就像是一些古矿中切石,能不能赌涨,切出灵石之王才最重要,除此之外,皆是虚妄。”苏乞年看他一眼,认真道。
第一刑天足足沉默了数息,方才叹一口气,道:“不错,除此之外,皆是虚妄,你赌赢了,我们拥有了更多的时间来积淀,来面对这自远古以来,于我人族,乃至整个浩瀚星空而言,最大的劫数。”
即便已经有所预料,但毕竟相隔了无尽岁月,神话都不完整了,不用说真实的史料遗存,当世的人们,对于诸神国度,乃至远古年间的一切种种,都缺乏足够的认知。
但现在,随着苏乞年潜入诸神国度一行,关于远古诸神的底蕴,总算是有了大致的了解。
而这种洞悉,足以令人窒息,如第一刑天这样的绝巅大帝,也心神沉重,毕竟按照苏乞年的描述,就算是他这样的存在,也不过与七九之劫的神主相当,再向上,还有触及了至高领域的**之劫的神主,以及真正跻身至高领域,如钧琥一般,九九重劫的至高神主。
更重要的是,这样的存在,足足有数千之众。
当下浩瀚星空,就算加上人族五位人皇,以及诸多流传下来的皇道兵器,在未来某一段时月,能否抵住这数千神主,第一刑天无法想象,当那一天到来时,浩瀚星空会是怎样的光景,不用说在苏乞年描述中,大帝层次的黄昏石碑,当以万计。
还有那真正无法揣度,数百位沉眠的诸神。
那些常驻于永生之境,比至高神主更进一步的伟大生灵,远古的主宰者,等到长生路续接之时,必将重现诸天。
有时候,未知会带来恐怖,但洞悉之后,或许更加令人窒息,甚至感到绝望,至少在当下的第一刑天看来,哪怕苏乞年九死一生,潜入诸神国度,加固了黄昏石碑,在某一段时月,这些远古的恐怖存在,依然会破封而出。
或许,他们争取到的这更长的时月,积淀的,更多的是沉重与黑暗。
“走!随我去觐见战皇!”
下一刻,第一刑天沉声道,这种左右诸天,乃至诸族兴亡的大事,已经不是他所能把握的,或许只有至高的皇者,才能够洞悉一些虚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