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里头的客人却是浑不在乎,犹正高谈阔论朝事,毫不避讳园里立着的下仆。
珍姨娘刚迈过院落的垂花门,就听到里头传来一阵阵豪迈的笑声。
“……马文升这下可折了吧,哈哈哈哈哈,这请辞的折子上了没有十回也有八回了,可好,万岁爷大笔一挥,准了!”
这在寻常官宦人家是难以想象的,谁知道是不是隔墙有耳,锦衣卫许就蹲在屋脊上听壁脚呢。
但这里不是什么寻常官宦人家,这里,是东厂大档头丘聚的私宅里,又有什么好怕的?!
丘聚一身茧绸道袍,手里转着个十八子的手串,笑得一双细长眼睛眯成一缝,只听着对面客人说话。
“……这下张元祯可得意了,他这没少下血本啊,阁老那边不说,还给皇舅爷那边上了香。听说小沈状元娶张二姑娘的事儿就是他搭的线?”
丘聚嗤笑一声,道:“老牛,这回你可看走眼了。指定不是张元祯。”
对面那高壮身材的客人瞪起一对牛眼,一张胖脸更圆了三分,“丘老大您可是有什么内幕消息?”忽又低了声音,“莫非,万岁爷意属焦芳?”
他虽是壮汉模样,却是三层下巴上一根胡子也无,乃是御马监太监,牛宣。
丘聚漫不经心道:“圣意难测,我能知道什么。”
牛宣一副了然神情,又打了个哈哈,嬉皮笑脸道:“马文升是耳聋眼花老掉了牙才下去的,这焦芳张元贞也七十好几了,没准儿,嘿,让王鏊捡个便宜。”
他正说着,偶一抬头,就看到园中婷婷袅袅走来一行佳人,俱都端着茶具。
他不由笑道:“丘老大你这好清福呀。”
丘聚也坐直了身子,笑看着珍姨娘带人进了花厅,盈盈下拜问好,又指了牛宣让她见礼,笑道:“这是我新纳的一房小星,旁的不行,倒是烹茶的手艺还不赖。年节时候南边儿的儿孙孝敬了茶来,我吃着还好,老牛你也尝尝?”
牛宣连忙道谢,“可托了您的福了。”
下仆端了长案上来,珍姨娘摆好茶具,净了手,开始烹茶,那一双冰玉般柔荑上下翻飞,伴着扑鼻茶香,分外赏心悦目。
牛宣大眼珠子在珍姨娘身上打了个转,笑向丘聚道:“妙极妙极,人也妙极,茶也妙极,到底是丘老大,有这般福气!”
丘聚斜了他一眼,似是揶揄道:“南直隶妙茶妙人儿都有的是,怎的你倒不肯去,反要去大坝提督外厩去?要真是爱马比爱茶爱美人更甚,不若往九边去吧。”
终于说到了正题,牛宣登时来了精神。
先前这牛宣被派守备南京,但他却偏偏乞改用仍留本监往大坝提督外厩。
这件事都被外朝给事中倪议、王珝等弹劾“不遵成命,请黜之”了,亏得皇上没听,不曾降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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