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宣高壮的身子几乎离了座位,上身前倾,凑近了丘聚,道:“我这俩眼一抹黑的,也不知道哪里烧香才对。还得丘老大您多受累。”说着便从袖筒里抽出张礼单来。
又笑向丘聚道:“听闻辽东产得好珠子,唤东珠的,也是至宝,正合适与您这小星打副头面,这明珠美人,相得益彰。”
丘聚不动声色的扫了一眼礼单,转而笑指着珍姨娘道:“可巧,你倒是能掐会算,她这乳名正是宝珠。”
牛宣拍手连连赞道“妙极妙极”,两人一起大笑起来。
珍姨娘适时的低头作羞涩状,却是不觉手都微微抖了起来。
笑了一回,丘聚又大义凛然嘱咐牛宣道:“莫只想着自家乐呵,也要铭记皇恩浩荡。听闻建昌侯的人满辽东的给皇上猎白虎呢。”
牛宣连忙接口,正色道:“咱们这满心满眼可都只有皇上,哪敢只顾自个儿呢。不敢同建昌侯比,倒是那海东青,我总要弄来几只,孝敬皇上解闷儿呐。”
谈妥了一桩交易,送走了牛宣,丘聚回转后宅,珍姨娘迎过来为他更衣。
见她已洗掉妆容,去了金玉,也换回了素淡衣衫,丘聚挑了挑眉,淡淡道:“出嫁女齐衰不杖期,你待守孝多久?”
珍姨娘身子一颤,抿了抿唇,刚待说话,只听丘聚又问了一句,“今儿可瞧见了?”
珍姨娘身子抖得越发厉害,颤巍巍跪在了丘聚脚边,低声道:“老爷,世间已无闫宝珠,只有丘珍儿。”
丘聚眉梢一挑,嘴角一歪,微微弯腰,伸出食指勾起她的下巴,“你瞧,有人做了亏心事,偏还能要权势得权势,要银钱有银钱,安享富贵,你又何必自苦呢?”
珍姨娘由着他抬起面庞,便是寡淡着一张脸,也是极美的,尤其是那一双凤眼,波光潋滟,勾人心魄。
她何必自苦呢?
她年轻貌美秀外慧中,琴棋书画无一不精,烹茶调香样样皆能,更何况还有那万贯家财为嫁妆,足以让京中豪门千金都眼红。
可是,那状元郎,不要她。
偏偏就不要她。
她何必自苦呢?
为给她报仇,堂兄行差踏错,固然祸害了沈家,可沈家竟诬闫家通倭,以致闫家族诛!
她何必自苦呢?
东厂来抄家时,胡丙瑞瞧中了她,把她藏了起来,献给了丘聚。为防她自戕,胡丙瑞还偷了她三岁的嫡亲侄儿出来,用以要挟。
通倭重罪,十四岁以上男丁尽皆斩首,十四岁以下男丁流放三千里。
闫家嫡支十四岁以下仅此一人,这么小的孩子若要流放必死无疑。
闫家女眷听闻要去教坊司,大部分都在牢中自尽了,为保这闫家唯一的根苗,她委身于阉人,苟且偷生。
还问她何必自苦?何必自苦?!
“你的事儿,在老爷心上呢。必不能让他好过,日子且长着。”丘聚拇指摩挲着她如花瓣一般柔嫩的唇,“既已出嫁,孝守上半年也就是了。牛宣拿来的东西,回头你点一点入库。我瞧礼单里有一套红宝头面,你拿去戴吧。”
指甲扎进掌心,钻心的疼。
她疼得眸子里瞬时就盈满了泪,梨花带雨,楚楚动人,便是哭腔也是婉转悦耳,“是,老爷。全凭老爷做主。”
丘聚满意的放开她,往那边罗汉床上坐了,“待再过半年,这事儿彻底过去了,寻个由头就把小玉郎从庄上接回来,就说是我抱养的儿子,记在你名下。”
珍姨娘这次是真呆住了,愣着了片刻,忽而泪如雨下,叩首下去,额头触地,久久没有抬起来。
丘聚脸上露出个大大的笑容来,慢条斯理道:“皇上已将王岳那老货调回司礼监,虽挂着个提督东厂的名儿,却已是不管事了。往后老爷我手上的活计越来越多,理会不得那些杂事。这家里的庶务,乃至外头的商铺田庄,你可得给老爷我打理好。你是个极聪明的,又从商户人家出来,不用我再教你吧?”
珍姨娘伏在地上,喏喏应声。
她会管好的,岂会不管好?
这就是她安身立命的本钱,她会靠这养活好闫家的独苗,靠这,替自己、替闫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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