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主人是在替天子经营这地,你们这些泥腿子若是识相,便乖乖滚开,否则我家主人报了官,那便不是现今这般好说话了。衙门八字开,无钱莫进来,就凭你们,便是不死也得脱一层皮!”
赵景云嘴角抽动了下,却还是没有起身说话。
“孙管家,小的也不是要别的事情,只是请孙大官人留个余地,赏我们这些人一口饭吃。这田里全部种了棉花,可叫咱们吃些什么?这些时日米价腾贵,小的都是苦人家,哪里还买得起!”百姓中一个老汉制住别人,出来陪笑着道:“孙管家,乡里乡亲的,还劳烦你老去与孙大官人美言几句,容小人等在此佃耕,每年多交租息便是。”
“再多交租息,能比得上棉花值钱么?”孙管家撇嘴不耐地道:“今日我来,只是先礼,将此事告诸尔等,大官人积善行德,故此宽限你们半年时日,明年开春,若是你们还在此,便等着官府来拿人吧!”
若不是赵景云在,孙管家便想今日便赶人的,但是他认得这位来自行在的太学生,前些时日初到上海镇的时候,这人还专门拜会了他家主人。他回头瞅了同行的伴当一眼道:“回了回了。”
“这却是如何说得!”他这一叫回了,立刻有人不干,一个看模样也就只有十五六岁,却打扮得怪模怪样的小厮喝道:“孙九哥,咱们陪你来时你说了,今日便是办不成事,少不得也要赚些鞋底钱,这般空手回去却是怎么回事?”
孙管家又瞅了赵景云一眼,这下子便是再迟钝之人也明白,他有些忌惮这个外乡人。那十五六岁模样的小厮冷笑了声,故意将自己头上戴的幞头扯歪来,抱着肩膀便到得赵景云面前来:“喂。”
赵景云看都不看他一眼,只是盯着那孙管家。那孙管家有些讪讪地上来,将那小厮拉来:“这位先生却是临安来的,休得无礼,休得无礼。”
“挡了老爷我财路,便是天子官家来了也不成!”那小厮是个人来风,若是不劝倒还罢了,这一劝,那小厮更起劲来:“诸位哥哥,咱们大老远跑来这一趟,天气又这般躁热,怎得空手而归!今日这些泥腿子不搬也可,但咱们不能白跑,若是他们不拿出这鞋底钱来,咱们便自己去取!”
孙管家又瞅了瞅赵景云,他心中也不大愿意就此空手而归,虽然他知道自家主人对这位书生很是礼遇,但小人贪念总是压住智慧,况且由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厮出面试探一番,又不是他自家得罪了这位临安来的太学生,又有何妨?
故此,他只是虚拉了两把,便装着一个没拉住,放那小厮窜了出去。
那小厮也不是完全蠢,他绕过赵景云,直接来到那老人面前,摊出手来道:“拿将出来吧,总不得让大爷我……”
“叭!”
不待他话说完,肩膀却被人拍了一下,他惊怒交加地回过头来,只见赵景云冷笑看着他。
“你……你……”
“滚!”赵景云啐了一声道。
“好大的狗胆子,你知道我是谁么?”那小厮跳了起来,挥拳便要上,赵景云迎面就给他一脚,将他踢翻在地上。他可不是普通文弱书生,当初怀有匡复之志,免不了闻鸡起舞的。
“区区上海镇有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我有必要知道你是谁么?”赵景云瞪着那个孙管家:“孙管家是吧,带着这帮子人走,若再给我见着在此敲诈勒索,休怪我一纸文书,送你们去见官!”
方才孙管家还拿官府压百姓,但如今被身为太学生的赵景云以官府威压,却连话都不敢说一声,他过去拉起那小厮,陪着笑对赵景云点头哈腰,然后向伴当使了个眼色,众人退了开去。
赵景云冷笑了一声,心中却没有半点欢喜,他忍不住向西南方向望去,他可以暂时护住这个小村子一时,却护不住这个小村子一世,更护不住这大宋天下无数座如同这小村一般的村子。有这个能力的人,此时还在临安,也不知恩师是否将自己的信件转呈与他了。
注1:言语沓兴,政紊于廷句,出自王夫之《宋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