拖雷初时听得面色变了又变,到后来目光炯炯地盯着李锐,李锐也不害怕,只是站着,却不曾认错。李全觉得心中发慌,笑道:“陛下,臣这侄儿在流求呆久了,免不了沾染些南国坏习气,说些这般胡话,陛下休要放在心上……”
“李屯使,这却是你错了,你不及令侄远矣!”拖雷转向他,微笑道。
李全心中一惊,闭嘴不语,只见拖雷又转向李锐:“卿对朕说起此事,可是在劝谏朕?”
“臣以为,陛下若只是以金国为敌,仅凭如今之力便足够了,若是与大宋为敌,那么这广开学堂,教授牧民子弟学业便必不可少,而要授之学业,先得教之汉人文字语言……”
说到这里,李锐微微一笑,看着拖雷:“昔日北魏孝武帝改汉姓用汉制,故此一统中原,陛下若能如此,天下合一指日可待!”
李全悄悄抿了抿嘴,心中对于自己的这位侄儿刮目相看起来,当初离开的时候,他还只是一个整日想着跟着自己骑马打仗的顽皮小儿,来投自己之后,也不过是在屯田上展示了为吏之才,而杀虎之举,又可见他为将的勇武,可刚刚这番话,却是天子佐辅的丞相之才了。他心中既是欢喜,又是心惊,当初与李锐一起去流求的孩童数量,多得他都记不清楚,若是这些人个个都习得李锐这般本领,那还了得!
拖雷沉吟许久,终于苦笑道:“李卿之策虽是长远之计,但如今……还是不成吧。”
他这样说自有理由,蒙胡能在东北立国,靠的是他手中的四万蒙胡精锐与六万探马赤军,这些人对他最为忠诚也最为精锐,而维系他们忠诚与精锐的,就是李锐所说需要改变的故制。至于严实、刘黑马、史天泽、重喜、李全等人领的汉军和契丹、女真各族士兵,若没有他手中的这十万精兵,只怕立刻会叛乱反噬,至少不会象现在这般肯服从卖力。
所以,在他真正得到这些汉人投靠前,他还不能对旧制进行大的改动。
“陛下之忧,臣之所急,臣早替陛下想过,改制之事,非朝夕可行,但陛下不妨借鉴南国天子,行双行之制,蒙族牧场行蒙制,汉地用汉制。待日后时机成熟,便再合二为一。”李锐又道。
“汉地用汉制?”
这其实并不是李锐第一个提出的,无论是刘黑马还是史天泽,或者是严实这些汉将,都不只一次对拖雷提出这个建议,李全在辽阳屯田,也是在践行这个建议。所以拖雷并不觉得很惊讶,问了一句之后略一沉吟,便又道:“如何用汉制法?”
“开科举。”李锐毫不犹豫地道。
“卿仔细说来。”拖雷吸了口气,又催促道。
“陛下虽贤明能干,却不可事事亲历亲为,需得有百官为陛下牧守地方,陛下靠蒙古勇士驱杀仇敌可以,靠他们管理地方却未必为其所长,故此,须要自各族中选拔官吏,而开科举便是选择官吏之妙法。”李锐看了李全一眼,见李全没有阻止他继续说下去的神色,反而也在侧耳倾听,他笑了笑,又道:“陛下开科举,不仅选拔了官吏,而且可得士人之心,另外还有一妙,便是可以用这科举选取之士,教授蒙人孩童汉人文字语言。”
若是放在当初,蒙古人对汉人是相当瞧不起,总觉得他们打得金人落花流水,而金人又打得汉人的宋国屁滚尿流,故此汉人远不如蒙古。可台庄之战让他们意识到,汉人不仅不象他们想象的那般孱弱,而且强得近乎妖孽,这让他们不得不正式起汉人的文化。以前蒙古人若是习汉人文字语言,免不得要被同伴嘲笑,说是抛弃草原男儿的英雄气概,去学南国汉人的忸怩作态,如今却没有人这般说了。若是立刻转用汉制,这侵犯到蒙胡武士的利益,他们肯定会抵触,可若只是教他们家的孩子汉人文字语言,所受的抵触就没有那么大了。故此听得李锐将开科取士的种种好处说出来后,拖雷只觉得心花怒放,连连称赞:“好,好,说得好!”
此前史天泽等人也不是没有给他说过要用汉制,但都说得很笼统,并没有多少可操作性,而李锐所说的则甚为具体,操作性上很强。拖雷继承了铁木真果决的性子,既是决定了,便毫不犹豫:“那好,那便开科取士,李卿,你虽年亲,但此事非你不可,朕便将此事交与你了!”
“臣多谢陛下!”李锐大喜过望,再次拜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