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娘子何出此言,奴去劝说,哪里有四娘子说得有用。”韩妤抿着嘴笑了笑,上前拉着杨妙真的胳膊,软语求道:“四娘子,咱们一起去吧,本来把阿婉和道清也唤来最好的,不过她二人都要养胎,还是不要去打扰吧。”
谢道清与耿婉都怀着龙种,这对于赵与莒的后宫来说是个喜讯,对于满朝文武而言,更是一个了不得的好消息,甚至比起列车通行都让他们欢喜。到目前为止,赵与莒登基已经有一子一女,而且子女都很健康,但前几代皇帝子嗣的经历,让群臣都吓怕了,只巴不得赵与莒后宫中有几十上百儿子才好。
“好好,一起去吧……”杨妙真又打了个哈欠,颇为困顿地道:“阿婉姐,你说什么书能让官家连睡觉都忘了?”
她们二人对话之间,便已经进了福宁殿,只见马灯下赵与莒捧着一卷书册,一边看还一边连连赞叹。杨妙真原本想上去抢了他书的,但转念一想,还是坐在他身边,好奇地伸过头去,看那上面写的是什么内容。
耿婉则坐在他的另一侧,赵与莒见她们二人来了也不惊奇,指着那上边一段文字道:“看,真景希算是开窍了,如今他可以为朕之师矣。”
长期以来,对于真德秀这样的传统文人,赵与莒是又恨又爱,恨他们的保守与顽固,爱他们的刚直与品德。他放真德秀去楚州,便是希望能通过楚州与徐州的对比,改变他的一些想法,现在这一刻终于来临,他不但改变了真德秀的想法,而且改变得是如此彻底。在如何建立一个适合于工业化时代的儒家价值观上,真德秀走得比他甚至更远,也更成体系。
这就意味着,限制他大展拳脚的保守派已经发生了彻底的分化,他推行革新之正,在大义方面已经不存在什么问题了。
赵与莒深深明白,一种信仰会带来多大的力量,正因为儒家“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思想,一代代的儒学大师不肯坐在书斋中做学问,而是选择出仕为官之途,他们当中相当多的出来并不是为了谋私利——千里作官只为财那只是官员中的一部分,大多数是为了实现自己的平身报负。甚至可以这么说,那些儒生对实现自己平生之志的狂热,丝毫不弱于西方那些被教会蛊惑了的传教士们。只要能掌握和引导儒生们的这种狂热,那么主动地大规模地向往输出中华价值观与文化,建立一个以大中国为核心的中华文化圈,在这个时代成为人类的主流价值观,绝不再是梦想。
而真德秀的这三篇文章,特别是《内圣外王论》,则是打开这条道路的理论指导。赵与莒虽然也精研了儒家和其余百家经典,但与真德秀这种真正的理学集大成者相比,还逊色许多,由真德秀借用儒家经典来推广这种新的治政理论,实在是事半功倍。
“陛下还和小时一般,看着一本好书便如此。”痴痴看着赵与莒的脸,韩妤突然脸微微红了红,心中暗想。
因为《内圣外王论》而兴奋得睡不着觉的并不只有赵与莒,魏了翁同样如此。比起只在楚州一地的真德秀,魏了翁执掌大宋国库,工业化和天子革新对大宋财政状况和社会的改变,他再清楚不过,但他要管理的事务比起真德秀更多,要操心的也不是一州一路,而是整个大宋的财政状况,故此虽然有些所感,却未曾形成系统的文字,真德秀写这文时,没少在书信中与他探讨,可以说这篇文章署名虽是真德秀一人,实际是他们二个当今的理学巨子联手的产物。
“若不是前方战事,此文一出,当如冬日之雷,声震四野。”次日上朝之时,在大庆殿前,他与葛洪谈及此文时,忍不住赞誉道:“葛参政,你觉得如何?”
“鹅湖会时,朱子虽是风头正劲,可尚有诸子与之相抗衡。”葛洪既羡又妒,真德秀文中事功而至道的理论,正是他心中所想的,只是他却不成写出来,让真德秀拔了这个头筹,如关学大师张载所言,读书之人原本就是要“为往圣续绝学为万世开太平”,真德秀此文可以说是为往圣续绝学了,若是天子用此文中道理治国,为万世开太平也未必不可。这是一个文人儒士的最高追求,得获至此,此生便已无憾。
想到这里,葛洪又道:“此文出后,理学一派便兼收诸子之长,尽弃晦庵之短,魏华父,真景希开一代之宗,你与他齐名并论,亦当以此自勉才是。”
“是,下官才疏学浅,实不敢与真景希齐名,不过见贤思齐,总得努力才好。”魏了翁笑道。
正说之间,朝会的鞭声响起,魏了翁肃容入列,心思也从《内圣外王论》转到如今的战事上来,也不知今日是否有前线消息。
注1:内圣外王乃是中国百家之精粹,儒、道、墨、法诸子都对此有各自的阐发,非儒家之独有,事实上最初出现这种说法,原是来自《庄子》,近年来无论是新儒家还是宪政派,对此都有所增益。因为个人学识浅薄,在借真德秀之口解释这内圣外王之道时,不免有失,还请见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