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断什么,还能怎么决断?”完颜守绪失魂落魄地道:“退朝,退朝!”
他一边喊,一边离开御座向后走去,这已经是连着五天如此。完颜合达心急如焚,上前几步抓住他的衣袖:“陛下,万万不可,今日再不决断,便是想脱身也来不及了!”
“那当如何,那当如何?”完颜守绪挣了挣,却没有挣脱,便颤声道:“只要平章有计,但凭平章作主!”
“如今……如今唯有一策了。”完颜合达面色铁青,他抓着完颜守绪不放:“向大宋求和!”
“朕连派了十二位使者,都被赶了回来,朕在国书中已经由称弟到称侄到称子再到称孙,可这国书根本逾不过国境,还能如何求和?”完颜守绪铁青着脸:“平章,这和是求不得了。”
“陛下,空口求和,宋人自然是不许。”完颜合达满脸绝望,他是支撑这个国家的柱石,但此刻也已经失去了信心:“陛下记得宋国开禧年间背盟北犯么?当时宋国欲求和,我大金不允,宋国便以其相韩侂胄首绩函来……”
完颜守绪猛然瞪大了眼睛,死死盯着完颜合达。
“陛下,臣为平章天下事,东征之举,乃臣一力促成,如今兵败,国不堪战,自当斩臣以谢宋国,函臣首绩以安边。若是求和得成,武仙之围自解,陛下手中又有兵可用……”
他说到此处时,声音开始高亢起来:“能救国于危难,臣何惜此身,只是臣死之后,陛下当牢记教训,事宋国如父祖,不可再开边衅,陛下励精图治,又锐意进取,我大金坐拥中原形胜之地,地下多煤铁矿山,以此与宋贸易,换取养兵之资,待兵力复振之后,陛下当复土开疆于北,终如今宋国皇帝之世,都不可南顾也!”
“如此,臣虽九泉之下,亦含笑瞑目矣!”完颜合达说完之后,终于松了手,向完颜守绪拜了拜:“陛下保重。”
“平章!”这次换完颜守绪抓住完颜合达,他满脸是泪,连连摇头:“平章为国之柱石,如何能轻易言死?朕虽昏聩,岂如宋宁宗一般,函大臣之首以安边?此话休提,休提!”
定了定神,完颜守绪又道:“朕意已决,南狩蔡州,平章前去安排南狩之事便是!”
完颜合达又拜了拜,却未回答,他退了两步,深深看了完颜守绪一眼,然后猛然从殿从侍卫腰间拔出剑来,横剑于脖,停了停,似乎还想对完颜守绪说些什么,但所有的话语化作一声长叹。他闭着眼,抽动剑身,血顺着剑刃流了下来。
满座大殿都陷入死寂中,虽然完颜合达方才说出那番话,但谁都没有想到,他死志已决,竟然当殿自刎。直到宝剑当锒落地,完颜合达的尸体却仍是屹立不倒,他紧闭着双眼,面色因为失去了生气而展现出一片枯槁,仿佛陷入永恒的沉思之中。
完颜守绪这时缓过神来,他一把抱住完颜合达的尸体,放声痛哭:“平章,何至于此,擅开边衅,为朕之过,干平章何事?”
群臣也都是哀声一片,这几年来,完颜合达辅佐完颜守绪支撑日益狭小的国家,虽然他才智算不得绝伦,却也算做到了鞠躬尽瘁。若不是他殚精竭虑,金国早就破产,而到了最后时刻,他也是为了挽回最后的希望,选择以自己的首绩平熄宋国的怒火。
这虽然让众臣觉得敬佩,但同时让他们悄悄松了口气。
或许,将完颜合达的首绩送给宋人,宋人便真的会停下,金国又可以延续下去,他们的荣华富贵还能得到维持……
“平章,你何其糊涂!”完颜守绪完全清醒过来,他想着完颜合达最后看着自己的那声长叹,他应该是在想进谏,要自己切勿再如此消沉下去吧。但是,他难道不明白,如今形势,与宋国开禧北伐时又不一样么,那个时候金国还无力灭宋,故此才会答应宋国的求和,而现在,宋国灭金根本不废多少气力,他们还会答应求和?
“陛下,陛下!”
完颜守绪抱着完颜合达的尸体哭了好一会儿,群臣开始还讷讷地附合着哭了几声,但想着正在逼近汴梁的蒙胡,他们很快便收敛了戚容。有人来拉开完颜守绪:“陛下节哀,合达平章以身殉国,陛下当不负他临终遗志,速定大策,以安举**民之心才是!”
“你的意思,便是让朕函了平章的首绩去求和么?”完颜守绪抹了把泪,直愣愣地盯着那个大臣。那大臣面带愧色,但还是点点头:“事已至此,总得试上一试!”
“是……是,总得试一试……”完颜守绪原本要发怒,但想起完颜合达临终的那声叹息,又将怒火按了下去,他深吸了口气,反复告诫自己,不可使完颜合达之死变得毫无意义。
听得他这话,群臣中隐约传来松了一口气的声音,完颜守绪已经收敛住心神,他冷冷向那个方向瞥了一眼,完颜合达并不是为这些无耻之徒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