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关勋议团的决议事关重大,当然不能由这群臣二人在博雅楼中做出最终决定,还是要通过大朝会,哪怕只是一个过场。但是,当崔与之在朝堂上提出“勋议团”时,出乎赵与莒意料,他遭到了几乎所有臣子们的反对。
这些大臣们本能地有种惊恐:他们的权力来之不易,或是经过数十年苦读而一跃龙门,或是在具体行政岗位上浮沉倾轧多年才出人头地,可“勋议团”则让那些没有经历过这些的人轻易获得权力,这是他们难以容忍的事情。
“陛下此策,自古未曾有之,不唯惊世骇俗,而且大伤臣僚之心。”现在群臣也知道赵与莒的脾气,将自己的理由公开说出来,不会引起赵与莒的怪罪,可硬生生想去牵强附会抢占道德的制高点,却会惹来赵与莒的冷嘲热讽。
“此事果真自古未曾有之?”赵与莒惊奇地问道:“朕与崔卿饱览史籍,方自周礼中得此良策,卿何言古未曾有之?”
“周礼中哪有勋议之说?”又有人道。
崔与之不慌不忙地出来,比起反对的汹汹群臣,他要准备得更为充分,他道:“《周礼地官序官》中载,乡老,二乡则公一人。郑玄注云,王置六乡,则公有三人,三公者,内与王论道,中参六官之事,外与六乡之教。”
反对的众臣面面相觑,周礼中确实有此记载,而郑玄所注也是真实,只不过谁都知道,崔与之是在曲解周礼与郑玄之注了。
立刻便有人指出这一点来:“崔相公所言有所疏漏,此乡老非乡间勋议,乃是朝中三公,郑玄云,‘其要为民,是以属之乡焉’,并非其人僻居乡间,乃是其人关注民间之事耳。”
“错,错,郑玄虽说‘是以属之乡焉’,却未曾说便一定不在乡野选择,他此前所言,若乡老在宫禁之内,与天子论治国之道,在朝堂之上则监督百官事务,在外则关注乡里教化。由此可见,此三公困据于庙堂之中者也。我大宋承唐制,《唐六典》又云,三公,论道之官也,盖以佐天子,理阴阳,平邦国,无所不统,故不以一职名其官。”崔与之微微一笑道:“唐以宗王充任三公,但存其名,我大宋既有意超唐越汉,如何能让这职司流于形式?”
“我朝中不设三公,设勋议于州府,如此既无虚职冗官之患,又有替天子理阴阳平邦国之人,如何不可?”
崔与之的目光与这些人不同,他与赵与莒接触最多,故此最为了解赵与莒的计划,赵与莒也曾在他面前吐露过,要让大宋——或者说华夏——跳出兴亡勃忽的怪圈,而要达到这一点,寄希望于代代都出现贤君名臣是不可能的,唯一的办法就是限制掌权者的权柄,让他们既可以安于政事,又不至于因为个人的品德或者野心给国家造成不可挽回的损失。赵与莒提出勋议团之说,他立刻意识到,这个东西是赵与莒拿出来削减旧派官僚士大夫的权力的,但同时,只要运用得当,这个组织同样也可以用来限制皇权。
“便是如此,乡老岂可泛滥,周时二乡方有一人,可在崔相公所提之议中,每千丁中便可设一勋议,我大宋丁口过亿,如此岂不要设十万勋议?”又有人驳道。
若是削减勋议团人数,那么代表官僚士大夫的儒生、乡老显然更容易进入勋议团中,提议之人目的便是通过如此限制甚至排斥新生势力进入这个权力机构。崔与之闻言看了赵与莒一眼,发现赵与莒仍是含笑倾听,心中暗暗腹诽了一声,分明是天子提出的这个方略,却要自己去为他冲锋陷阵。
“老子说‘小国寡民’,周时举国不过百万户,一乡不过数百人丁,二乡取一,便是数百丁中便有一乡老,可见其纳人更众。如今我大宋各路、州府何只千百,民户众多,以勋议为天子耳目,所谓天视自我民视,天听自我民听,唯恐其人数少,而不患其多也。”崔与之又道。
注1:永明城即今日海参崴,目前为北极熊所占,也不知能不能回到它真正主人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