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了翁的午饭也是在官署吃的, 身为主管财政民事的参知政事,他的公务非常繁忙,莫说中午,便是夜晚也是常常要加班的。
待得晚间回来时,张端义便豁下颜面,说起自己被盗走书稿之事,魏了翁听得微微一笑,从自己怀中掏出一册书稿,交到了张端义的手中:“正夫兄,可是这一本?”
张端义目瞪口呆,这正是他遗失的那本手稿!
“昨日听得正夫说失了财物,便寻了霍重城问——此人乃是天子近臣,在职方司任职,他与临安三教九流人士都有交情,又掌握着秘谍,替正夫兄寻回失物,也不过是三五个钟点的事情。”魏了翁笑道:“正夫兄其实错了,当初在车站失了东西,立刻便应该去车站巡检房报案才是。”
张端义除了点头之外,再无别的话说,他自市井最低层走来,见惯了胥吏的嘴脸,俗话说衙门朝南八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即使赵与莒革新之后,这些陈规陋习的影响仍然巨大,所以张端义能不与官府打交道,便尽可能不与官府打交道。
“车站处人流太多,小偷捕不胜捕,不过亡羊补牢,总胜过没有任何举措。”谈到这里,魏了翁又有些赧然:“年轻时与正夫兄指点江山,只说这天下邪气歪风,只须你我执掌权柄,必可一鼓而荡之,但如今才知道,这邪气歪风,并不是因为一个人两个人能变动得了的。”
魏了翁此语实是有感而发,上半年时发生在河东行省的事情便是一个现成的例子。河东行省、京西行省的土豪、劣绅、士大夫、胥吏、流氓,几乎勾结起来,形成了一个完整的黑煤产业链,土豪负责在自己的家乡开煤窑,士大夫提供保护,胥吏大开方便之门,而流氓则为他们掳骗劳力,再将这些劳力投到那黑洞洞的煤矿中去。若是按着魏了翁张端义年轻时的性子,只觉得有一个清官到任,借着天子的威权,或杀或逐,自然是海宴河清天下太平。但实际上,这些勾结在一起势力是如此盘根错节,当真是牵一发而动全身。而且,便是清理了这一批,若不能在制度上形成约束,下一批又会很快地出现。
“正是,往常我以为孟子性善为天道,如今却觉得荀子性恶方为天道。便是我自家,见着他人富贵,免不了想取而代之。”张端义凛然道:“况且这如今,天子重工商,虽是为着民生考量,却也放出了一头饿虎,这饿虎食人不吐骨头,凶残之至,凶残之至!”
他后面这番话,说得魏了翁一愣:“正夫何出此言?”
“华父兄见了我的书便知道……”张端义长叹息了一声。
魏了翁政务繁忙,张端义之文,他却废了政事,花上一天时间将之看完。初看时他也很为其文辞之粗陋而感觉不妥,以张端义的水准,原不该写出这样浅白的东西来,但后来再仔细推敲,此文恰恰是写给那些在夜校中粗通文字的工人们看的,口语化正是应当,若是弄得文辞灿然,反而是不美。最重要的是,在张端义文中,那些纺织女工的境地非常惨,完全与魏了翁在临安城中看到的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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