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英怕成了这般模样,可见下了多大的决心,鼓起了多大的勇气,才与元恪陵前坦诚布公?
“你……你这是何苦?”
“何苦?我那日也这般问你,你只说不苦……而你又知,我有多苦,又有多怕?怕你一去不返,只余我茕茕孑立,形影相吊……
我甚至想过,若真有那日,不如一了百了,彻底解脱……故而今日才来了此处,予他请罪……”
高英猛的转过头,紧紧的盯着元恪墓碑,眼中泪花闪现:“莫说先帝真的……真的显灵,就算到了九泉之下千刀万剐、火烧油炸,我也认了……总好过倍受煎熬、度日如年……
我明知万般不妥,稍有念想都是大逆不道,但就如鬼使神差,实难自禁……而就如那夜予殿中所言,我不敢多有奢忘,不求你能待我如何,只望……只望三五日能见你一眼,我就……我就心满意足……”
短短几句,高英已是面如水洗,哽咽难言。生怕哭出声来,贝齿紧紧的咬着嘴唇,唇间隐见血迹:“我……我只求你平安归来……你若不信,我敢予先帝陵前起誓……”
李承志心中“蓦”地一震,仿佛有一只纤手在心弦上轻轻一勾。又如饮了一杯烈酒,直达心脾,激出了一股热血,流入四肢百骸。
石头被捂久了,都能捂出几分暖热,何况人心?
“我那夜曾言‘你想多了’,并非敷衍之语。而我自始至终都未有过‘以死明志’的念头……包括先帝驾崩之时吐血晕厥,而后一夜白头,也并非全因先帝之故……”
李承志看了看元恪的墓碑,又看着高英,露出一丝无奈的苦笑,“但任我百般解释,却无人肯信?你不信,文君不信,高肇、元嘉也不信,文武百官更不信……甚至父亲、母亲也不信……我徒之奈何?”
“我不信!”
高英就像是在复读一样,用力的抹了一把眼泪,“朝野君言:你待先帝如精贯白日,日月可昭。故而才请命领军,誓死都要为先帝报仇……若不得胜,誓不回朝……”
“军国大事怎会这般儿戏,而你又可知临九寒冬起兵十数万,会造成多少无谓的死伤,难道仅仅是为了予先帝复仇?
且先帝临终前诸般皆能安排周详,为何独独不提复仇之事?只因对于国事而言,仇也罢,怨也罢,均是不值一提……
便是我敢这般任性,朝中衮衮诸公又岂是愚昧、无知之辈?只因出兵平叛迫在眉睫,已到了不得不出的地平。
我之所以请命,只是顺时应势,水到渠成。确实如你所言,朝中能征擅战者何其多,予我相比,年长德劭之将更是多如牛毛。
但因诸公投鼠忌器,且多方制衡,便是名将如云,却选不出一位可令八辅皆能满意的领军之材。
如杨大眼,因钟离之败,被先帝发配至营州(今辽宁)吹了三年的冷风,谁敢保证他未对先帝心怀埋怨,像梁州刺史元丽、陇西郡守崔祖螭一般,愤然从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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