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事后才知道辽人是轻易不洗澡的,一想到这点她就恶心得三天吃不下饭。连辽国的皇胄贵人们也很少洗澡。好在,她提出请求的对象是堂堂的北院大王耶律斜轸。大辽境内,除了他堂弟,就数他最位高权重。想来他连大宋小皇帝都没看在眼里,何况她这小女子提出的小小要求。
于是,在他一力担待下,她幸福地享受了一回皇帝待遇。呃,名副其实的皇帝待遇。因为他提供给她洗澡的地方是距营地二十里被称为“御汤”的一处著名温泉。
做皇帝的人真是好命啊,可以在这么好的温泉里泡澡。她直泡到全身乏力手足酸软,这是她这辈子最后一次洗澡了……她到底是就此淹死在温泉池里,还是乖乖爬上岸去穿好衣服待杀待剐悉听敌便呢?
--莎士比亚说过,这真是个难题。
温暖的水滑过四肢百骸,她懒洋洋地昏昏欲睡。也好,她就这样睡着淹死算了,虽然听说淹死的人也挺难看的。
突然,她听到不远处有水声,咦!温泉里也有鱼?她懒洋洋地睁开眼,顿时全身汗毛竖起,不是鱼,是人!是个男人!
她深呼吸,继而尖叫。
有!色!狼!
只听到四面铿然的盔甲声,不,是沉闷整齐的盔甲行动声,白色的水雾里她眼睁睁看着四岸突然冒出无数全副武装的大队人马,弯弓搭箭,成千上万枝冷冷的箭镞无一例外地全指着她。万箭穿心?她不要这种死法。天哪!她这才反应过来,四周不仅是千人千眼,而且都是目光炯炯的臭!男!人!
她一惊之下方寸大乱,吓得忘了池子里的另一个也是臭男人,只向他怀里躲去。幸好软玉温香扑过去,是男人都会微笑。
他不过抬手一挥,那大队人马立即像出场时那样,霎时便无声无息地退却得干干净净。她受了偌大的刺激,一颗小心肝儿扑通扑通直跳,半晌才定下神来:“你怎么在这里?”
大人物毕竟气定神闲:“你呢?”
“我在这里洗澡啊。”她理直气壮。
他更理直气壮:“我也在这里洗澡。”
对哦,忘了这是他的温泉。低头无语,她突然发现自己的双手还搂在他的颈中,忙不迭松开手游开去:“你别过来,我没穿衣服。”
他邪邪一笑:“真巧,我也没穿。”
他说什么?救!命!啊!
她眼疾手快,看到身后青石上放着他的佩刀,一下子抢在手里,“呛”一声拔出。她脑中突然如电光一闪,明白了前因后果。
哼!那耶律斜轸想将她杨九小姐当枪使,借刀杀人玩弄她于股掌之上,她不会放过他!起码要让他的阴谋曝光。于是她将刀放回原处,笑容可掬地问:“喂,你就不想知道我怎么会在这里?”
他面露微笑:“他们说有份惊喜,没想到这么香艳。”
惊喜?她微微冷笑:“你的堂兄送我到这里来,你真以为是惊喜?”
他懒懒地垂着眉:“不过是想借刀杀人,也忒没有创意了。”
他知道?
她神色困惑。他微湿的发垂在额上,看起来有一丝奇异的稚气,但那面色却是复杂难言:“想要我命的,何止他一个。”
她竟微微生了怜悯,切!真是笑话。他是敌酋,大辽天子,拥兵百万,说一句话就能使人血流成河。大辽与大宋年年征战,千家万户累累白骨,杨门女将披挂出征,一切都是拜他所赐。一想到这里,她又将刀抢在手中。
他说:“放下。”他伸手只在她腕上一握,她便觉奇痛入骨。
就这样轻易让他夺去刀的话,她以后还要不要在江湖上混了?她抢上去便使出一招“压肘锤”,左肘压向他胸口,右手往回一夺。他一偏让过她那一肘,握着她腕的手就势向上一扬,刀锋顺着她的脸削过。她只觉脸上微微一凉,一绺青丝无声断落,滑落水中。
这刀太锋利了,竟是吹毛断发。她只一怔之间,刀已被他夺去,接着她臂上一紧,连人也被他夺过去了。她的心扑通扑通直跳,她不是他的对手,况且他们现在的姿势如此暧昧。
真是暧昧!她抬头看到一双眼,眼底幽幽燃着暗蓝,越逼越近。她感到唇上温软炽热……她的初吻耶,她的初吻怎么能是和敌酋……
手忙脚乱,她“啪!”一掌打过去,就是一记清脆响亮的耳光。言情剧里最紧要的桥段,这种情形之下的耳光是必不可少的。
“啪!”竟然是一掌打回来。男主角从来都怜香惜玉,他怎么例外?
她脸上火辣辣的痛,接着是心里痛--她数月来风餐露宿担惊受怕而后是前途未卜性命之忧,莫名其妙难逃一死,死之前还莫名其妙失去初吻,初吻耶……按大宋向来的例子,她只怕真惟有一死了之了。
他劈头盖脸地又吻下来。她脸上痛,手臂让他箍得痛,颈中让他咬着痛……
她宁可真的一头撞死在池边的青石上,于是她奋力挣扎,水花四溅。
对不起,码帖的人在这里省却若干香艳无边的细节描写,只交待一下她并没有死成。她觉得自己应该大哭一场。可是,不要,她不要当着这男人的面掉眼泪,死也不要。回营的路上,他们共乘一骑。他的黑貂大氅温暖地裹着她,千骑拱卫。马蹄声踏得她的心碎成万片……不,她就算要死也要先杀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