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街上车水马龙,人声鼎沸,栖久屋花魁今夜游街的消息早已传遍,没有人愿意错过这般盛景。
脚踏半尺厚桐木屐、身着颓艳华服的花魁出现在游街上。
这位花魁一如往常摆出慵懒又冷淡的姿态,他的视线轻飘飘扫向众人,脚步轻挪,明明是一副居高临下、无视游街众客的不羁姿态,却又格外蛊惑撩人。
这样的花魁,游街众客只得仰望。
可今晚和以往有些不一样了,往日这位花魁从不会像现在这样,将手搭在某位男性的肩膀上进行游街盛典。
虽然这位男性脸上戴着一副「十六」面具,但高挑挺拔的身段看起来很年轻。
游街众人纷纷议论,这位让栖久屋花魁主动破例的青年是谁?究竟什么来头?
祁究的出现似乎让今晚更热闹了。
众人簇拥在花魁游街的队伍两侧,纷乱嘈杂的木屐声交错重叠,让祁究想起郁子小姐血樱夜宴时节奏急促的三味线。
东风卷来细碎的花瓣,云破月来,苍白月光照在脚下的石叠上。
祁究不动声色承受着众人观赏的视线,今晚注定是荒诞的。
他作为为花魁引路的侍从,和他拥有同一张脸的男花魁将手搭在他肩上,彼此在千万道视线中并肩而行。
游街熙熙攘攘,人声鼎沸,但没有人发现他们同脸的秘密。
众目睽睽,两人默契地走在喧嚣中,甚至连步伐自始至终都是一致的。
他们心照不宣并肩而行,偷偷分享这个荒诞又刺激的小秘密,就像两个偷偷躲在柜子里玩角色扮演游戏的孩子。
禁忌。私密。除彼此外无人知晓。
这些就足够让人沉溺其中了。
“在想什么呢?”透过周遭的喧嚣,男花魁的嗓音在他耳畔响起。
祁究直接问他:“这里为什么叫栖久屋?”
“你呢?”男花魁反问他,“你为什么又叫祁究。”
“这和你上次说的,盗取你数据的小偷有关系吗?”祁究开门见山道。
他很少去思考自身的存在意义这种虚无缥缈的问题,但此时此刻,面对对方的存在,他认为很有必要探讨一下。
男花魁沉默一瞬,笑道:“我是不是应该把你解剖了,观察研究一下?”
说着,他按在祁究肩膀上的手指微微用力。
祁究能感知到对方身上的危险气息,他清楚,这位男花魁是副本中最危险的存在。
但他此刻并无半分畏惧,甚至觉得很有意思。
毕竟他们之间有契约的羁绊。
“比起解剖我,对现在的你而言,我们签订契约达成的交易更划算不是吗?”祁究不动声色道。
沉默在彼此间短暂的蔓延。
男花魁低低地笑了:“比起交易,我认为现在更像游戏。”
祁究:“是吧,猎人和猎物捉迷藏的游戏?”
男花魁淡淡睹了他一眼:“你是猎人还是猎物?”
祁究反问:“你呢?”
彼此默契地笑了开去。
“我说,在游街盛典上,侍从与花魁聊天,是不是很不和规矩的事情?”祁究半开玩笑地问道。
男花魁:“不是不合规矩,是根本就不允许发生的事情。”
“哦,那我们现在这样算什么?”祁究问。
男花魁顿了顿,轻飘飘地说出两个字:“特权。”
祁究愣了一下,笑:“花魁小姐,我找到你了,你承诺的更有趣的东西呢?”
男花魁脚步轻挪,走在重重灯影里、月光下。
他说:“别着急,等游街结束,你就知道了。”
*
男花魁游街结束后,就进到闺房里卸妆更衣。
此时戴着能面的祁究已经成为众人议论的对象,包括栖久屋内众游女,路过他身侧时都忍不住偷偷打量。
这位令花魁区别对待的面具青年真是太让人好奇了。
“这位先生,抱歉久等了,花魁更衣还需要一点时间,中庭樱下已备好酒水,请您移步中庭赏樱等候。”引路游女低头走来,对祁究说。
祁究心里早有所预料,今晚定躲不过男花魁的血樱夜宴。
游女将祁究引到中庭后,并没有违反规矩走过去:“请。”
她示意祁究后,鞠了个躬就离开了。
月至中庭,月光将满枝头细雪般的白樱染得猩红欲滴,仿佛无数跳动的烈火在夜色中燃烧。
血樱下已经备好了点心酒水,祁究坐在摆好的桌案前,自己给自己斟血酿。
他渐渐适应、并喜欢上了血酿的滋味。
祁究边喝着血酿,边抬头看满枝头血樱。
月光透过繁茂的花瓣洒在祁究身上,落樱温柔地飘落在杯盏里。
祁究记得,男花魁在梦境白雾弥漫的汤池中曾告诉他——
“在月亮苍白的夜晚总有人恐惧,也总有人悲伤。”
月光明亮的夜晚,血樱会食用树下人的血肉,郁子小姐的赏樱夜宴,赏的是血樱,宴的是人肉。
这便是恐惧。
夜风吹拂而过时,簌簌风声里隐约能听到遥远的悲鸣,这是像晴天娃娃一样被悬挂于枝头的灵体在哭泣。
这便是悲伤。
但当时自己浸泡在汤池中,仰头遥望月色澄澈的夜空时,感受到无法名状、遥远又漫长的荒芜感显然不属于以上二者。
是自己和那家伙的情绪同调了吧。
他一直生活在这个世界里,无数次这样抬头,独自仰望苍白的月亮吗?
这种遥远、浩瀚又荒芜的情绪,让祁究不自觉哆嗦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