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扬眉,微微俯身,低声问她:“陆大夫能治好他吗?”
青年个子很高,陆瞳笼在他身影中,是一个极亲密的姿势,她不动声色与他拉开一点距离,道:“勉力一试。”
他点头,又认真道:“那陆大夫可要好好治,否则出了问题,连我也要被连累。”话虽这么说,这人眉梢眼角却全是笑意,语调轻松不见担忧,显然并未将此事放在心。
陆瞳便不再多言,走到那少年跟前,让仆从将他扶好,擦净金针,重新替他针刺起来。
四周看热闹的人群已全被董家仆从驱走,只留了萧逐风和段小宴几人。
董夫人望着陆瞳动作,面色紧张至极,暗暗捏一把汗。相较而下,银筝倒是要轻松许多。
段小宴见状,悄悄挪到银筝跟前,自来熟地开口:“姐姐,陆大夫医术真有如此高明?”
银筝方才见这少年给董夫人看腰牌的一幕,猜测他身份也非常人,遂道:“自然。我家姑娘什么都会。”忽而又叹口气,“可惜就是太年轻了,旁人常不信她。就如那位董夫人,”她说着说着,语气也带了些怨气,“姑娘好心救他儿子一命,他非但不感谢,还要将姑娘绑起来,世怎么会有这样恩将仇报的人?”
段小宴“扑哧”一声笑了。
银筝转头看他:“你笑什么?”
“姐姐,”段小宴忍笑,“你也不想想,董家老爷是盛京太府寺卿,他家儿子却宿有痨病,这事要是传出去,哪个好人家的姑娘还敢嫁给他?瞒都还来不及。陆大夫刚刚当着众人的面儿说出董少爷病情,董夫人当然气恨,只有把陆大夫绑了,再给她安个行骗之名,董少爷的痨病才能被证实是假话啊。”
银筝听得目瞪口呆:“哪有这样的!再说,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好人家的姑娘又是造了什么孽,合该被人骗着嫁来?”
“嘘,小声点!”段小宴忙道:“姐姐别急,就算看在我们大人面子,董夫人眼下也不敢再绑陆大夫了。再说,陆大夫要真治好了董少爷,董家感激还来不及。他们家对小儿子从来疼宠有加,董少爷的救命恩人,岂能怠慢?”
“谁要他们感激?”银筝生气,“这等人品,该叫我们姑娘远着才是!”
段小宴轻咳一声,不敢再说话了。
那头,陆瞳正悉心替董少爷针刺着。
董少爷身材有些偏胖,素日里大概鲜少动弹,脉沉弦尺弱,肺肾两虚。
陆瞳只对准他各处穴道一一针刺,平补平泻,不时又吩咐银筝去取温灸,眼见着董少爷面色渐渐缓和,喘息声也不如方才急促,似慢慢平息下来。
董夫人见状,嘴里直念了好几声阿弥陀佛,几乎要喜极而泣。
陆瞳额渐渐渗出些细汗,银筝见状,忙走过去递帕子,陆瞳头也不抬,只接过帕子随意擦了一把。
她今日穿了件素白短襦长裙,抬手时,露出一截皓白玉腕,玉腕空空荡荡,什么镯子玉环都未戴,干净又柔软。
裴云暎本是漫不经心地瞥过,随即目光凝住,唇边笑意慢慢淡去,眼神渐渐凌厉起来。
那只手腕间,隐隐约约显着一道红痕,伤痕新鲜深厉,蜿蜒着向蔓延。
那是一道新鲜血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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