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但善桐是到了此时此刻,才觉得人这一生,真是做人最难。即使在她所有的亲朋好友之中,她也没有见到任何一个能够完全问心无愧,拍着胸脯说‘老子/老娘这辈子没有做过一件亏心事’,顶天立地的汉子。即使她和桂含春的婚事就算没有她的变心,也有桂含春自己的相亲问题,终究恐怕还是不可能成,但她依然感到很难面对桂含春,她总觉得她欠了他一句道歉,又不知道该如何出口,怎么把自己的心思表达出来,又不至于再次刺伤桂二哥:他中意不中意七姑娘是一回事,和小四房婚事不谐之余,原本倾慕于他的姑娘家又变了心跟亲弟弟在一起……
“真是生做天家女可怜。”她不禁就扯开了话题低声感慨,“要是皇上许嫁,塞外风沙,可不是开玩笑的,罗春今年都三十出头了吧?哈屯都有两个了——”
“现在是三个了。”桂含春也叹了口气,“不过,这门亲事要是能成,早就成了,看皇上的意思,只怕还是想再打的。卧榻之侧,不容他人酣睡,有罗春在边境线上虎视眈眈,大秦的西防线那就永远都不能安静下来。”
他是什么都顺着她的话来说,她不想提从前的事,看来桂含春也不会先提起的了。——桂二哥就是如此温柔体贴,这一点真是一直没变。善桐看了他一眼,忽然间又觉得有些难过。她是真的喜欢过他,要不是她有了含沁,要不是……
唉,就算没有这些要不是,两人之间或者也不能相守,也许他娶了七姑娘,也许她嫁了卫麒山,也许在年初那一场大病中她没有扛得住就那么去世了。人生又哪有要不是这三个字?任何一件发生了的事,都已经存在于过去之中,逃避也好,否认也罢,都不能无视这一点:她一直说自己已经长大了,她连母亲都能决裂,她就必须要做一个负责任的人,将事情摊开来说清楚,而不是这样含含混混地把往事掩埋起来,就算时日久了,双方可以若无其事,但这不是她为人的作风。
善桐就吩咐杨德草,“二哥来得早,恐怕还没用早饭,这又耽搁住了——”
杨德草也是家中老人了,虽然比不过张看夫妇有眼色,但却也识得进退,顿时唯唯连声,退出了屋子。善桐目送他走远了,自己不禁轻声叹了口气,鼓足了勇气转过头来看了桂含春一眼,低声道,“二哥,我……我一直想同你说声对不住,你没变,我……我却变了。”
桂含春望着她,眼底一片坦然澄澈,善桐能辨别出一些细微的情绪,也许他是对她有怜惜的,也许还有些残存的好感,她毕竟和他相处的机会不多,就不能精准地猜测出桂含春的心意。她想他也许是真的就已经不介怀,也许是为了让她释怀而体贴地作出了这释然的样子,但无论如何,桂含春的回应还是那样的桂含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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