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是木木的坐在由尸体堆成的掩体里,任由鲜血在她的身上不断凝固。不要说什么军事技术,不要说什么个人反应能力,更不用说什么坚韧的生命力,能活到这个时候的人,都是一种命运恩宠的奇迹。
她戴的钢盔上,到处都是子弹和炮弹片狠狠撞上来留下的印痕,她在这个时候,真的必须感谢那个疼她、爱她的爹,如果没有她爹亲手披到她身上的防弹衣,她至少已经中了三四发子弹!
在她的面前,放着三十多枝打空所有子弹的枪,这其中有她自己的冲锋枪,有从阵亡的机枪排兄弟手里抢过的轻机枪,有M34重机枪,有在他们前面防守这片阵地的中**人,留下的中正式步枪,有从日本士兵手里缴获的三八式步枪和九一式轻机枪。
在马兰的右手边,手榴弹的拉环积成了一小小的堆,而她亲手打出来的子弹壳,几乎要把她给淹没了。
在她的右手边,一柄天皇御赐的军刀,就插在这片几乎被炮弹烤熟的战场上,它那狭长而优美的刀身,在痛饮鲜血不知道收割了多少生命之后,更加显得骄傲而危险起来。
马兰的手中仍然死死捏着一枝还有三发子弹的三八式步枪,她只是目光呆滞的默默坐在那里,看她一动不动的身体,看着她似乎她根本就是听不到,看不到,闻不到,感觉不到,已经变成了一块永恒的化石。
突然马兰犹如石像般呆痴的眼睛中,爆出一缕锋利到极点的光芒,她用流利到让人心中发毛的动作迅速抬枪,她的目光,步枪的准星,被她锁定的目标,三者还没有形成一条直线的时候,她就毫不犹豫的扣动了扳机。
“砰!”
一声清脆的枪响在再次陷入寂静的战场上响起,一枚子弹壳欢快的跳出枪膛,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在同时,一个在对面阵地上,不小心露出半个脑袋的日本士兵,还没有搞清楚是怎么回事,脑袋上就炸起了一片漫天的血雨。
日军士兵,一个月训练中按照规定,要至少射击一百五十发步枪子弹,三百发机枪子弹,坦率的说,他们就是用子弹“喂”出来的,所以在日本军人当中,有三分之一都是一级射手。而中国部队,一个普通的士兵,一年才只有十五发子弹的训练量。而少得可怜的一级射手,都是本身就拥有天赋,又得到上峰的认可吃了“小灶。”
就是凭这样的射击技术,和高达百分之三十的一级射手,日本军人就在世界强国的陆军舞台上,闯出了一片属于自己的天。可是今天,在这片战场上,日本军人终于遇到了他们的天敌!
直到这个时候,马兰那双犹如石像般没有半点情绪波动的脸上,才缓缓扬起了一丝属于人类的微笑。她拔出刺刀,在一块两尺多长,半尺宽的木板上,又重重的划下了一道,她一边划,一边侧起脑袋,似乎在用力想着些什么,想了很久很久,她才用干涩的声音,喃喃自语的道:“一百……三十八!”
连天的炮火,不断阵亡的兄弟,飞溅而起的鲜血,身为一名指挥官把所有兄弟带进这种绝望战场的自责……这些交织在一起的感情,是那样的强烈,每天都在不停的深深刺激着她,在这个时候,马兰早已经杀傻了。她不吃不喝不言不动,除非是有战斗,否则她就和一个死人没有任何差别。
马兰当然没有注意,她身边的兄弟也没有注意,不知道什么时候,在他们身后,已经多了一批全幅武装的职业军人,他们的营长邱起楼带着副营长谢玉泉,走到了这片战场上。看着如此惨烈的战场,看着躺在尸体堆中的士兵,邱起楼的脸上扬起了一个复杂到极点的表情。
看着呆呆坐在那里的马兰,邱起楼心里涌起的究竟是愤怒,是怜惜,还是尊敬?连邱起楼自己都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