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上次他给我出主意至今,也已经快一年了:就是他的一句话,我把柳叶儿带进宫了。虽说这事有利有弊吧,但总体说来,还是利大于弊,要不是我自己太荒唐……不,要不是太子爷太荒唐,其实也没有多少不好。
我顿时作出洗耳恭听的样子来。“七弟就放心吧,我什么时候在你六哥跟前卖过你?”
瑞王清了清嗓子,冲小白莲摆了摆手,向我这里微微倾过身来低语了几句,又若无其事地直起了身子。
我已经有一点目瞪口呆了。
没想到我的盘算,居然这么简单地就被他看破!
“是我表姑你娘告诉你了吧?”我问。
瑞王摇了摇头,唇边含笑。
“是你自己偷听到的吧?”不死心。
瑞王唇边的笑又有扩大的趋势。
“是你梦里梦到的吧?”垂死挣扎。
瑞王和小白莲一起畅笑起来,就连宫门口站着的几个宫女,都捂着嘴偷偷的笑。
做什么!又不是第一天知道,我最讨厌认输了!
我用眼神一个个杀了过去,目光所到之处,宫人们小白莲,全都很给面子地绷起脸来,到最后,才遇到了瑞王含笑的眼。
唉唉,不敢对视太久,我瞄了他一眼,就挪开了眼神,和瑞王并肩进了内殿。“到底是我的谋划太浅了呢,还是你太聪明——快告诉我,是你太聪明!”
瑞王还没来得及回答,我已经觉得耳根传来一股熟悉的剧痛,当下就痛叫起来。“表姑!您老人家玩阴的!”
谁能想得到堂堂陈淑妃,居然会埋伏在殿门后等着拧我的耳朵?这一下,我是结结实实地被她拧了个正着。
瑞王本来已经没有笑了——真的,至少他表面上是忍住了,这一下可好,他又噗嗤一声,背过身去,轻笑了起来。
“本来嘛也懒得拧你,谁叫你在院子里笑得那样嚣张,叫人一听就有一股戾气油然而生。”表姑又扭转了一下,我在剧痛中狠狠抽息——该死的,她是一点都没手软,“走过来一听,又听见你大放厥词。谋划浅,谋划浅又怎么了?说!你姑姑在生的时候是怎么教你的?”
我在一片疼痛中狂乱地背诵先皇后教我的处世箴言。“谋算浅也不要紧,再浅的谋算,只要能拿捏住人心,就由不得人不入毂呜呜呜表姑我错了,疼,真疼……”
表姑总算满意地放开了我,我赶快蹲下来捂住我的耳朵,看着她一个大步又跨到瑞王跟前,给了他一个爆栗子。“居然给你六嫂出这样的馊主意,你也是越活越不长进了!”
我一边摸着耳朵,一边含泪地、幸福地看着瑞王在陈淑妃暴风雨一样的教导中缩头缩脑:知道他也怕陈淑妃,忽然间我好像就没那么丢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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遵从陈淑妃和瑞王的教导,从露华宫出来,回东宫吃了午饭小睡片刻,我就带着小白莲和小腊梅,又出了东宫。
“咱们这是要去哪啊娘娘?”小白莲问个不住,担心溢于言表。“您要是又乘柳昭训不在到处乱跑,等她回来了,我们可没办法为您遮掩……”
这都是什么人啊这都是,俨然已经完全被柳昭训收服,成了她座下的爪牙!
我不禁悲愤地为我的命运再叹了一口气。
“你就放心吧。”懒洋洋地挥了挥手。“你的柳昭训就是知道了,她也不会生气的。”
我又绕过了太液池,往西六宫深处走去。
国朝后宫是这样分的,皇上占据东六宫的中心宫殿瑞庆宫,周围依次排开,都是这些年来得宠的宫娥彩女,给他解闷,我和太子爷没事的时候,也决不进东六宫深处去:谁知道皇上最近宠信的是什么妖魔鬼怪?
西六宫以我姑姑的旧居咸阳宫为首,不过这些年来咸阳宫一直空置,仅次于咸阳宫的重芳宫就成了西六宫牛耳,住的也都是在皇上龙潜时就陪侍在侧的老人们了,比如说我表姑陈淑妃,还有几个老资历的宫妃们,越往深处走,住的人地位就越卑微,据说快出宫门那一块,住的都是皇上龙潜时的选侍们,因为没有诞育儿女,又被临幸过了,不好放出宫去,所以都被打发到了神武门一带的小宫殿里挤挤挨挨的过日子。
我平时基本上是绝不来这一块走动的,小白莲跟在我身后,也颇有几分提心吊胆,不住地提醒我,“娘娘,那一带有人呢。”
“娘娘快看,那是谁!”
一惊一乍的,搞得我很烦躁,忍不住送她一记眼刀,成功地让她安静了下来。
又走了没多久,我终于到达了我的目的地:这里虽然还没有靠近神武门,但也的确很深了,几间宫殿外头的红墙,油漆都有些剥落,可以说是后宫中比较不体面的一个区域。在心里,我把它叫做大杂院地带。
我在大杂院地带里绕了绕,成功地找到了我的目标。
屈贵人正靠在宫门边上,一边剔着她的牙,一边和小宫人们说话,一双袖子高高挽起,露出了她欺霜赛雪的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