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营岩原来也是宏文纸厂的员工,刚招进工厂时当了几个月的清洁工,后来进车间当工人,由于是老三届知青,多少有些文化底子,时不时也会被抽到机关做些临时性工,所以对王忠多少会有些了解,知道两人是两股道上跑的车,无论是思想观念上还是工做派上很难合拍。任营岩1985年电大毕业后调到了工业局,在新组建的企业管理科做干事,对宏文纸厂亏损的原因以及王忠该承担的责任了解的很清楚。
宏文纸厂是个有着50多年历史的老企业,是中国最早实行机械化造纸的厂家,在国内造纸界影响很大。它最早的老板,就是中国最大的民族资本家、后来担任国家主席的荣毅仁先生。抗日战争时期,由于日本人占领了荣氏家族所在地,荣氏家族把一批产业迁徙到内地,使内地这个原来不起眼的凤凰岭市成为了大西北的一个工业城市。抗日战争、解放战争时期,荣氏家族在凤凰岭市的纺织厂、造纸厂、面粉厂为国民革命军、人民解放军的穿、吃、用都提供过有力的支持,为此,凤凰岭市也付出了巨大的代价。抗日战争时期,从1936年至1944年6月的8年多时间里,日机先后28次空袭凤凰岭市,出动飞机302架次,投弹1211枚,炸死466人,炸伤350人,炸毁房屋1481间。解放战争时期,西北野战军在彭德怀的直接指挥下,也在这里打了一场大仗,也是西北地区最大的一次战役,王震、杨得志、周士第这些解放军名将,运筹帷幄、叱咤风云,把胡宗南的军队打得一败涂地。解放后不久,开明的荣氏家族就把这些企业交给了国家,国民经济恢复和发展时期,这些企业向全国新成立的同类企业输送了大量技术和管理干部,同时也为这些新企业培训了大批技术工人,成为造纸行业的龙头,尤其是在大西北,别的不说,光是造纸厂的厂长,十有都在宏文纸厂呆过,有的是宏文纸厂直接派去的干部,还有的是来参观学习过或者是曾经在宏文纸厂培训过的学员。宏文纸厂最红火的时候是文化革命刚开始的那两年,那是大字报满天飞的年代,纸张成了最受欢迎的产品,就连那些残次品也成了宝贝,纸厂除了月月超额完成国家的调拨任务外,自销部分的数量也是供不应求,客户是拿着现金提货还得排队,好在是当时工厂没有调价的权利,否则真是要“洛阳纸贵”了。纸厂的好日子过到了20世纪80年代最后几年,形势便急转直下了,随着单轨制的计划经济向计划、市场经济双轨制的转变,这些老企业潜在的问题逐渐浮出了水面;一是设备老化,很多早已折旧完的设备由于无钱更换,仍在维持使用,这就不可避免的影响了产品的质量和产量,纸厂有一台切纸机,竟然是1929年的德国货,原配件几乎全部更换完了,还在为主要设备使用;二是产品老化,跟不上印刷行业的发展,当时的印刷行业船小好调头,纷纷从国外引进先进设备,这些设备对纸张质量要求的很严,而国内的纸张很难和这些设备配套,一喂进去便卡机,要想生产适用于这些设备的纸张,就必须进口相应的设备,而这些设备动辄几千万美金,对于宏文纸厂这样的老企业,根本是可望不可及的事!三是企业办社会,负担太重,一个三千多人的宏文纸厂,从哺乳室办起,托儿所、幼儿园、小学、中学、技工学校、劳动服务公司,应有尽有,都是要花钱的地方,五百多名退休人员,每月退休工资就得好几十万,有人开玩笑的说,国营企业的厂长,去一个小国家当总统,能力都绰绰有余了。再要说当时国企的弊端,那就是吃大锅饭了,“大锅饭”的说法,要追溯到1958年的人民公社年代了,那个时代人们对的理解既简单又片面,认为共产同吃就是的生活方式,殊不知经典的标准,最后一条就是人们的思想觉悟要大大的提高,于是乎,吃着生产队的大锅饭,没人再去操心田怎么种,肥怎么施,牲口怎么养了,结果是大锅饭吃了才一年,一场自然灾害不期而至,大锅饭里变得清汤寡水,2000多万人饿死的不明不白,到了阴间还存疑怎么就把自己饿死了呢?悲催的是活着的人明白的不敢明白去说,糊涂的人还在糊涂的做,反映在国企,就是职工仍然抱着大锅饭的饭碗,心安理得地混日子。大锅饭是中华民族的悲哀,自古以来,“不患寡而患不均”就是中国老百姓的普遍心理,“仇富”发展到“杀富”,于是就演变成一次次社会动乱,再于是,便有人乘着动乱,完成自己的皇帝梦,更朝换代了一次有一次,可老百姓过的仍然是清汤寡水的日子,元朝时家张养浩在散曲《山坡羊潼关怀古》中总结的最经典“兴,百姓苦;亡,百姓苦。”可惜的是百姓们很少有人知道这支曲子,更不会去多想其中的深奥道理了------。和所有的国企一样,宏文纸厂的大锅饭也养育了一批懒虫、精虫和蛀虫。3000多人的厂子,光机关大楼里就坐了500多人,其中以工代干的就300多人,还美其名曰工人阶级当家做主人;每到周三下午的干部政治学习,六楼的会议室里就人满为患,连过道里挤的都是来晚的人;机构重叠、人浮于事比比皆是,党委系统本来就有政工处,还要另设一个专案办公室,专门处理历次政治运动遗留下来的冤假错案,行政系统本来就有质量检验科,上级要求在工厂推行全面质量管理,于是就又成立一个全质办,上级还表扬厂里重视全面质量管理工,党委的组织科管干部的调配培养,行政的劳资处管工人的调配和工资,说的好听点是各负其责、各司其职,其实是管理人员人不得尽其才,权不得尽其用,遇到疑难点的问题,互相推诿,出了问题又相互指责。其实这也怨不得普通的工人员,而是从上到下的管理体制造成的,再说白一点,只要你工厂里不设那个机构,准有上级对口部门批评你不重视他们的工,大帽子一扣,厂里的书记、厂长谁也顶不住。在这样的体制下,出现一大批懒虫,也就不足为奇了,不是不干,而是只能这样干。这种体制的最可怕之处,是造就了一批思想上的懒虫,他们是典型的事务主义者,墨守陈规,不思进取,更不知道创造性工的含义,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把一个单位弄得死气沉沉。当然其中也不乏有一些精虫,他们的唯一目标,就是想尽一切办法钻进卵子,成就自己的生命,他们对上拍马溜须,刻意奉承,对下官气十足,唯我独尊,对平级的同事,不但是排除异己,而且对只要威胁到自己升迁的人,都要使绊子,下圈套,极尽使坏之心,极尽打击之能。这些精虫历朝历代都不乏其人,他们一旦权到手,便把坏事行,所谓大盗藏于朝就是这个道理。宏文纸厂不久前就出了一件怪事:由于厂子严重亏损,成了省上的亏损大户,市上要调整厂领导班子的说法便流行开来,就在这个时候,宏文纸厂的财务科被盗了,蹊跷的是,放现金的保险柜只有被撬的痕迹却未被撬开,而锁在文件柜中的账本却被丢的乱七八糟,经检查发现,厂子小金库的几册账本不翼而飞了,虽说是公安部门介入了调查,但由于钱财没有损失,也就不再去认真查究了。?.?当时的国有企业,都会有一些计划外收入,也就是非正常生产经营的收入,这些收入,不进入单位的正常财务账,企业普遍把这些收入用来支付特殊的费用,例如国家规定企业的招待费用不能超过销售收入的千分之二,象宏文纸厂这样的企业,正常的年销售收入是一个亿,亏损后的年销售收入仅有6千万,算下来一年才有12万的招待费用,厂子天天都有接来送往的事,上级来人要接待,客户来了要接待,王忠又好那么一口,找个借口就要摆上一桌,这么点钱,哪里够用?于是小金库就派上用场了。再例如,职工的福利基金要由企业利润中提取,企业亏损了,哪来的利润,福利基金也就无处可取,没钱给职工搞点福利,哪个厂长耳根子都清净不了,尤其是逢年过节,不发点柴米油盐,职工的唾沫星子就把厂长淹死了,这时的小金库,就成了救命的稻草。小金库虽然有这么多的用途,可也是把双刃剑,由于它不像正常的财务收支受上级财务部门的监管,很多支出都是白条子进账,白条子出账,一切支出由厂长一个人说了算,这就埋下了变相贪污的隐患。宏文纸厂小金库的账本被盗了,不少职工私下里议论这是消迹灭证,王忠是想混过离任审计这一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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