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椽下的帷幕或卷或放,高高低低错落不齐。淡弱的阳光从窗口照进来,冬日光线不甚强,只看见轻轻的尘埃在空气里浮动,吹口气就能飘出去很远。
天冷,室内的地心里供着错金的温炉,离得略近了点,跽坐在榻前的少帝一边脸颊被烘得发烫。她的眼睛是明亮的,看着丞相,她的阿叔,她的恩师,心里有温暖的悸动。
“至于道者,精微淳粹,而莫知其体……有时候我也想,我与你是不是有缘呢。你看文帝多有先见之明,取的名字与我那么相配!当初不过盼你能成为太子肘腋,结果远兜远转,将你留给了我……人世间的事,真是说不清楚啊,你说可是么?”
丞相半阖着眼,虽然病得恍惚,她的话他也还是听进去了。
他不知这场纠葛对她算不算缘分,但于他自己,大概就是一段孽缘。摆脱不了,如火如荼,要伴随一生。
奇怪,究竟是谁先动情?是她还是他?他克己自持,从来没有任何非分之想,但因为她的执拗,很多事潜移默化地改变,超出了他的控制范围。他的思维空前活跃,无关政治,勇不可挡。他不再只关心自己的得失,他要兼顾,这个放在以前,几乎是不可想象的。
为什么偏偏是这时候,在她即将亲政的当口。他不是不知道她的图谋,一旦自己失守,势必处处以她为主,处处为她周全。待被她利用得差不多了,还剩什么呢?他有些绝望地轻笑,她是个凉薄的人,在他如痴如狂时物尽其用,到最后弃之如敝履,也许一眨眼,同她年纪相当的灵均双宿双飞了……毕竟他们昨晚已经成了夫妻,不爱少年郎,爱他这个将至而立的人么?她又不傻!
作茧自缚,毁了一世英名,最后弄得狼狈收场,岂不被人笑掉大牙?他只是恨她为什么要来,不见还好,见了就混乱,令他难以招架。
扶微并不知道他的那些想法,她看见的仅仅是他唇角嘲讽的笑,其实她的行径对他来说仍旧像个笑话,她心里明白。
她忽然有点悻悻然,扶在榻沿上的手在大袖下缓缓握紧,迟迟看了他一眼,“你现在好些了么?”
好不了,他闭上眼深深吸了口气,“陛下回宫去吧,臣昨夜一夜没睡,现在很困。”
他的话有时候又会给她隐约的希望,一夜没睡,又饮了酒,不可能对她一点感情也没有。
“你还未吃今天的药,婢女已经在煎了,等我伺候完你再回去。”
他心里一惊,毕竟是皇帝,得她伺候两字,真的是要折寿的。他说不敢,“臣惶恐之极,叩请陛下荣返。臣在病中,不便奉驾,陛下流连不去,委实令臣不安。”
她气呼呼地鼓起了腮帮,“将来我做了你的夫人,你也不让我停留左右?”
他愣住了,这是第一次听她说要做他的夫人。以前经常是燕夫人,燕昭仪挂在嘴上,除了令他难堪,再没有别的了。原来他是个经不得柔情的人,她换了个套路,明知不可能,他的心还是跟着颤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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