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行沉默,他又何尝不知呢,不论出于什么动机,他已经与皇室结仇。而且,白大先生这个名头实在太响亮,也太得人心了。尽管他们刻意没有去交好军中之人,却也犯了统治者的忌讳,这事儿,确实不好办啊。
宁沐将茶杯凑到嘴边,却没发现,杯中已经一滴水都没有,但他的动作举杯仍持续了很久,思绪也早就飘到了几年前的那个夜晚。
在镇压姜同甫那个魔头后,满面献血,额头坦露一个大窟窿的缘行,在余震的晃动中昂首伫立,一脸平静的盯着已经吓得双腿发软的先帝。
“陛下,这便是万古仙朝的真相,您满意了吗?”
同样感到震惊的还有在那场围攻大战中受伤的宁沐,他那时满脑子都是师弟硬生生挖出自己舍利的情景,全身冰凉不能自持,之后的记忆竟模糊了。
只依稀记得群臣不知是被姜同甫那狰狞的真身吓到了,还是被那场惨烈的京师地震所撼,一同逼着先帝下罪己诏。一份不够,必须三份,一份祭天地,一份祭鬼神,一份安抚天下百姓。
现在想来,现在的太皇太后,太后,甚至当今皇帝陛下,对当日在场的群臣恐怕都有些恨意,恨他们的强硬逼死了先帝。
但他们最恨的,当属带头的缘行了。
可是,若非缘行与白景程根据自己拼凑的堪舆图,在天师道老天师的帮助下确定了引发灾变的十六处节点,奔波于大江南北强行毁了祭坛上的神秘水晶,这大雍现在恐怕仍在风雨飘摇之中,不,若仍是灾难频繁,大雍这时候可能已经烽烟四起了。
这件事,他不信皇室,包括朝堂上的衮衮诸公不清楚?可现在呢?听说皇室已经在天下各处销毁典籍,连起居注都烧了,这就是打死不承认的架势。
吃力不讨好,他怎能不为师弟感到冤屈?
“不行,这次我绝不帮你……”回忆到这里,宁沐腾的站起身,一掌拍在石桌上,低着头冲缘行大声道:“你绝对不能再参合此事,因你用自身舍利才镇压魔头的关系,现在已有人在商议去寻道家金丹了,不如再等等。”
“那是无用的。”缘行无奈的摇头,他的舍利那可是真正的佛宝,这世间还上哪里找这种类别的宝物?他想了想,又说道:“我这次有些把握,会成功的。师兄,就算您这次不帮我,我也回去做的。”
“你……你这修行修的,真当身体是个皮囊,说弃就弃吗?”宁沐仍竖着眉毛,严厉的呵斥道:“你告病辞官,而后偷偷离京近三年,不也没发生什么意外吗?世间高人又非你一个,你怎知旁人做不到?缘行和尚,你不要小瞧了天下人。比你有能耐的多了。”
“这魔种并不简单,万一让他脱困,弄不好便会有数以亿记的妖魔鬼怪出现在世间。师兄,你要看着自己的子孙后代活在一个妖魔肆虐的人间吗?真到那时,此方世界必成炼狱。所谓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若牺牲一人可挽救天下,该牺牲谁呢?更何况……”缘行突然笑了起来:“我有神通在身,一旦事成即刻远遁,谁能奈我何?”
“慈悲。”宁沐叹了声,然后好似突然没了力气,双手扶着桌面,干巴巴的说道:“你能保证一定能镇压住魔种?万一也失败了,岂不是白费力气?”
“不能彻底除掉,镇压个几百年也好。”缘行眸子里精光闪动,不过又在瞬间隐没下来,他微垂下头,声音也低了,仍笑着:“我并非为了大雍才做的决定。而是为了将来,几百年后事情就大不同了。这才是应该存在的历史。”
宁沐没有听清他最后的那句话,只愣愣的望着师弟,突然想起他年前偷偷回到天禅寺时,师父的话来。
“那颗舍利缘行小时便有了,实乃佛门大能转世,如今挖了出来镇压妖邪,想必,这便是他的使命吧。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