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脚下的匹练银河缓慢的朝着虚空更深处流逝,没有停歇的时候。
那一根根细线上的模糊身影开始越来越陌生。
有些前一刻还能想起是谁,而后一刻却仿佛成了陌生路人。
李南柯努力想要记住记忆里的那些人,那些事,可无论他如何拼力去记,那些记忆犹如腐朽的尸体,开始一点一点溃烂。又似一片片叶子,几经枯黄后坠落在地。
一年,两年,三年……
李南柯始终没有迈出过步伐,神情也从最开始的茫然,惊讶,恐惧,到麻木,最终又变成了茫然。
直到某一刻,他彻底忘记了所有人。
甚至连自己的名字都忘了。
“到了。”
李南柯嘴唇翕动。
声音却好似从一个很遥远的地方传来,借着他的口在提醒。
李南柯迈出一步。
下一刻,脚下的银河消散不见,白茫茫的世界开始有了色彩。
就像是有一位画家,开始为这个单调的世界上色。
当画卷开始变得清晰,李南柯的周围仍是一片洁白无瑕,四周一片寂静。仔细一看,却是一片白茫茫的雪地。
寒风如野兽般嘶吼,挟裹着飞雪疯狂扫过每一处角落,仿佛一头凶猛的野兽,要将这个世界吞噬掉。
李南柯默默站在风雪里,茫然四顾。
我是谁?
我在哪儿?
我要干什么?
随着内心涌出这些奇怪的问题,李南柯却觉得有些可笑,好似想起了一个笑话一个梗,但想不起来在哪儿听过。
忽然,李南柯扭头望去。
只见远处雪地里,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蜷缩在一块岩石旁。
而在小女孩的周围,竟有五六只恶狼。
小女孩单薄的身躯瑟瑟发抖,怀中紧紧护着一个婴儿。风雪之中,女孩的身影仿佛随时被湮没。
随着一声嚎叫,那几只恶狼扑向了小女孩,准备享用这顿美餐。
李南柯皱眉,脚步微动。
刹那间,他感觉自己似乎飘了起来,疾风飞雪交织的半空扭曲起来,一切赫然静止。紧接着,李南柯拖着一道巨大类似于法相的残影,出现在了小女孩的上空。
巨大的身影将这方圆之内的雪地尽数笼罩,犹如天神下凡。
李南柯轻轻一挥衣袖,那些恶狼顷刻间化为一团团雪雾,消失于大雪中。
小女孩被这一幕给惊呆了,傻愣愣看着。
李南柯看向对方怀里的婴儿,莫名的感觉有什么东西在敲打着自己的心壁,准确说,是被一层坚硬铁链锁着的心房。
他缓缓开口,声音冷得像是枯竹曳地,风过林摇。
嗓音更是苍老无比。
时间长河里,他仿佛已经变得极为苍老。
“你怀里的男婴,是你什么人?”
小女孩紧紧抱着婴儿,如小猫般蜷缩着身子,吓得不敢说话。
“他已经死了……你,杀了他?”
“不!”
小女孩绷大眼睛,稚嫩的声音显得尤为尖锐,拼命摇着小脑袋。“他,他是天上掉……掉下来的,摔、摔着了。”
李南柯发出了一声咭笑,充满了嘲讽。
不知为何,他有些害怕小女孩怀里的婴儿。
似乎对方的存在,会影响到他的存在。
李南柯缓缓伸出手,被岁月剥去血肉的手掌犹如狰狞的枯木,于黑夜白雪中尤为恐怖,“既然他是天上掉下来的,那就让我把他送回去,他不属于这里。”
“走开!”
小女孩吓得哭叫起来,拼命朝着岩石缝隙里挤。即便在这种形势下,她依然紧抱着婴儿,用自己瘦小的身体保护着。
李南柯手臂顿住了。
望着那小女孩,他脑中一阵阵刺痛,好像有个影子不断地在眼前萦绕闪烁,却死活想不起来是谁。
李南柯扶着脑袋,鬼使神差地,他的手化为尖锐的刀子,刺进了小女孩的心脏,冷冷说道:“这婴儿的心碎了一块,你既然想救他,那就……取下你的一块心来补吧。”
小女孩倒在了地上。
但当她感受到怀里婴儿渐渐有了温度后,满心的恐惧终于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喜悦。
看向上空的神秘黑影,也充满了感激。
在她眼里,对方就是神仙。
“小丫头,你还记得自己叫什么名字吗?”李南柯脑袋疼的更厉害,柔声问道。
小女孩虚弱回答道:“我……我叫冷歆楠。”
冷姐!
李南柯脑海中划过这个熟悉却依然陌生的名字。
赫然间,这个名字碎裂开来,犹如一蓬蓬钢针炸开,疼的他几乎昏厥。
小女孩轻声问道:“神仙爷爷,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什么?
我是谁?
我叫什么?
李南柯双手抱着脑袋,身体开始不断地抽搐,随后陷入癫狂的他随着风雪狂奔,越过了高山,跨过了江河,穿过了深林……
他似乎记起了很多人,却又忘记了很多人。
他遇见了千百上万的人,可到头来终究还是孑然孤影。
空空荡荡,孤孤单单……
没有朋友,没有爱人,没有一个人认识他。
“我是谁?我叫什么?我是谁……”
终于,筋疲力尽的他倒在了地上,望着黑漆漆的天空,望着那一颗颗璀璨的星辰和半隐于云层的寒月,喃喃道:“我叫独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