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裴红棂道:“丁先生可都记住了?”
丁夕林点了点头。
然后他抬起头,望向空中,望向那肖愈铮该在的地上,脸上忽升起了丝肃穆之意。
裴红棂的脸上忽然浮起一种释然的表情,她终于终于、把这份重担交托了出去。
然后她忽退了一步,盈盈一跪,就在江边那泥地里拜了下去。
丁夕林面上一愕。
裴红棂一垂首间,发丝为风拂动,她轻轻地说:“谢谢丁侍郎。”
丁夕林站着没有动,他不知该不该伸手来搀扶一下这个未亡人。——又何必言谢呢?即然你我所求即同。
裴红棂重又站起时,丁夕林才一挥手,一只小舟就在江边划了过来。
他离京已久,大事已毕,他必须要赶回去。因为,他要面对的,才恰恰是一场复杂纷争的开始。
他在船头与裴红棂拱手做别。
那舟子一划桨,小舟就已荡开了一浆之地。裴红棂的心里浮起了一丝轻松——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丁夕林带携着《肝胆录》秘密的小舟从此在她眼中翩然逝去,她从此可以真正的江海寄此余生了,那是重回山麓林下,木根泉石,与化为朝露沆气的愈铮相伴厮守,吞吐交缠的余生。
可不知怎么,她心中接着升起的感觉:却是一空……
那是怎样一种空?愈铮一生如此坚执的一样最重样的东西也就这么离她而去了吗?裴红棂忽然觉得不敢看向此后几十年的人生。
可这时她的心头忽起不安,忽然想起的居然是三哥前两日看她时若有深心的眼。
她忽大叫了一声:“不要!”
“不要过河!”
她倾力而喊,那声音猛地在这暗夜里炸开,炸响在一天一江的水声风色里。裴红棂神容俱变道:“不要!”
可是已来不及了,她猛地见到那已驶至的赣江中心的小舟边上忽冒出了一大蓬水花。几个黑黑的穿着水靠几辨不清的人影在江中冒起。
然后,舟子惊呼一声,裴红棂最后还来得及看到的只有丁夕林临沉之时那猛然傲立在舟头的身影。
然后,什么都没有了,舟与人俱都不见,转瞬沉入那忽起漩涡的水里。
裴红棂急急地跑至江水之中,裙襦皆湿。但、她什么也看不到,什么都看不到了,只见到那奔腾的赣江之水还是那么默默无语地流着。
水下定然有一场伏杀,这一定是裴琚,是三哥设的局。
——三哥这局,果然周密。自己以为他万没想到,可他想到了!
她甚至都看不到藏于这暗夜的在那江流里蓬起的一团血色。所有的杀戳都被这暗漆似的夜掩之不见了。生人呀生人,寂灭呀寂灭。裴红棂恸倒在江边的浅水里,发出她离开长安、也几乎是有生以来第一次这么长地纵声而哭:“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