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子嫣,”他道,“你就这么笃定本世子愿意拿半个世子府换那两座药山?”
梅子嫣但笑不语。
她当然知道,那两座药山,绝不仅仅只是药山那么简单。
慕程凝视她半晌,忽然也笑了,“药山持有人的文书字据呢?”
“世子放心,自然是带在身上的。”
慕程伸手拿过契约,二话不说便取出一方拇指般大小的白玉印章蘸了朱砂,盖上印鉴。梅子嫣见他如此爽快,不由得眉头轻皱。
一念之间,慕程已按下指模,将契约书推至她的面前。她忽然有种很不好的预感,可是还是如他一般按下指模,然后把契约书收入怀内。
然后从袖里拿出一张当票递给慕程,“益源当铺,应是东方家的产业,世子还是早早把药山的文书赎回来才是。”接着她笑眯眯地说:
“世子如无要事,我先告退了。”
慕程不置可否,只是看着那张当票笑容中带着几许嘲讽。
这女人,还以为她会有多聪明,怎么就不懂得当一个人失去存在价值后便会危机四伏呢?半个绥德王府,她的心也太贪了吧,竟然想要人财两得,打起世子正妃的主意来。说她是无知无畏好,还是痴心妄想的好?
这时一个身穿黑衣的带刀侍卫快步走进来对慕程行礼禀报道:
“禀世子,草月花舍搜过了,并无发现。因此按照世子所说的,已将其烧毁,袁锋特来复命。”
梅子嫣脚步堪堪顿住,回过头来看着慕程,目光利如薄刃。慕程挥挥手袁锋便退下了,他对梅子嫣说:
“梅大夫如今知道低估了本世子的手段了?”
“月黑风高夜,杀人正当时。”她毫不慌张,直视慕程幽深的黒眸道:“我有一只狸猫,还有一只青鸟,如同家人,慕程,若是它们有伤毫厘,我自当回敬阁下成倍。”
“这是恐吓?”他轻笑,清俊的脸上尽是风流恣肆之意态成竹在胸之淡定,“梅子嫣,有你这么贪心的大夫的吗?”
“谁敢恐吓未来的慕氏家主?”她忽然笑起来,“世子觉得我太过于贪心所以想除之而后快吗?你要知道如今半个绥德王府是我的,我本就是为了你而来,只要我愿意,连你都是我的,我怎就不能贪心了?”
我本就为了你而来——慕程心下一顿,本能地去否认这是一个情窦初开的女子对他的告白。他直觉觉得这话有些玄机,却不愿深究。
夜,已经很深了,他有些倦,不想再拖下去,尽管有些可惜……
但是眼前这女子,还是不得不让他痛下杀手…….
梅子嫣深深吸了口气然后便是僵着身子不敢动。一条细如小指长有一臂浑身碧绿的小蛇沿着她的衣袂往上攀爬绕上了她的手臂,口中吐着猩红的长信子。梅子嫣心里在打颤,不会的,刚才那张写契约的白纸上她早就下了无色无味的绝息之毒,如今慕程应是脉线发青呼吸急促才对,可为什么好像一点事也没有。
而自己,正被这传说中剧毒无比恐怖诡异的碧玉青蛇威胁着,只需要那么一下子自己便魂归天国了。
被蛇咬死,是死得极为难看的。梅子嫣嗟叹,如花岁月似水流年也没好好珍惜过,不会就这样就一了百了了吧?哑奴啊哑奴,你再晚来一瞬,就要到地府找你的恩人了。
“梅大夫可有何遗言?”他转过身去背对着她,身影朦胧竟与竹影摇曳着融到一处去了。
“那半阙词,”她闭上眼睛,轻声念道:“高歌谁和余?空谷清音起。非鬼亦非仙,一曲桃花水。我最后说一次,世子可记住了?”
那声音轻柔得好像落花在水面触碰起浅浅的涟漪,一点一点地往他心里荡漾而去,他来不及阻止,一时间只觉得自己满心满脑里涌现的都是那日在圆觉寺见到她的情景。
无端的心绪烦乱。
放到唇边的小竹笛停顿了两秒,终是吹出一个短暂的夺命音符。
“允之,住手!”一声低沉有力的断喝传来。
晚了。他回过身去,那白衣女子在他面前无声倒下,他忽而有一瞬间的失神。
不知如何解释这样的情绪。
不是第一次杀人。
他只好告诉自己,一定是因为那阙词,而觉得惋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