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百姓们看来,朝廷里的变化如同戏台上的好戏,只图个好看,连角色的名字都记不分明;在底层官员们看来,朝堂上的斗争如同两个巨人在海中相博,任何一点变动,都能激起巨浪,波及到自己这艘小舟;在中层官员们来看,这朝堂中的上上下下,犹如是雾里看花水中望月,天意仿佛永远都蒙着薄纱,透着莫测高深,便是所谓的圣心难测。但在最高层之中,朝廷里的变化其实也就是一盘买卖,讨价还价都是说得很明白的,尤其是外廷占优势的情况下,内廷并无什么‘圣心难测’可言,当然,做臣子的虽然是多年重臣,位高权重,却也不可能收了钱便翻脸不认人。腊月里将上奏疏的御史贬官出外,转过年来,东杨大人便以老病为由,上书乞归。
重臣嘛,又是多年宰辅,当然是要多慰留几番的,来回做了一个多月的戏,附送着许多封赏和荫补,东杨大人也算是风风光光地离开了京城官场,回家荣养了。今番退休,以他的年纪来说,想要东山再起,重新问政,机会已经不大——实际上,明眼人也都能看得明白,东杨大人实际上就是被赶回老家的。他在三杨里并不是最大的一个,年纪更大的西杨大人还稳稳居于首辅之位呢,又哪有一点退休的意思?
因私德不休,落得个如今的下场,不能不让人感慨万分、引以为戒,但也没什么好抱怨朝廷薄情的,事到如今,大家也都知道奏疏中所言的真假了。犯下这样的事,即使是功劳彪炳如东杨阁老,黯然收场也是必然的事,不然,朝廷的法度,也真就只是吓唬人的一纸空文了。
官场中的失败者,历来不会被人念叨太久,即使是次辅也逃不脱这个规律,不过两个月功夫,京里就真再没人提起东杨阁老了,反而是有了声音,希望能尽早为内阁三臣培养出继任者,毕竟,在三杨长达十年的威压下,这十年来朝廷中并没有什么亮眼的新人出现,宫里听说也是有些声音,对这样的情况,表示了自己的不满。
户枢不蠹、流水不腐,最顶端的几个职位被牢牢把持,在嗣皇帝登基初年,的确能起到稳定朝廷的作用,但也一样有不良影响,随着皇帝大婚在即,亲政在即,新老权力的交替,顺理成章也就成了人们关心的焦点。要登位为首辅,并不是简单的事,由进士入翰林,翰林入庶吉士,庶吉士入朝官,每一步都得有踏踏实实的脚印和成绩,即使庶吉士中英才济济,但若没有上位者的栽培和历练,新的阁臣,也不可能自己野生野长起来。最近的朝廷清议,也有这样的舆论,都是希望首辅能给出一个应对之策来。
“也该让他们烦心了。”徐循也是受够了内阁的腌臜气,现在当然也乐见他们被人为难。“乐了有十年了吧,以欺负孤儿寡妇为乐,偏生在外还是声望著隆,不知多少人说他们的好话,如今也该让他们焦头烂额一把,自己人先闹起来了,才方能想起些为人臣的本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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