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冬天特别冷,还没到隆冬,就接连下了几场大雪,从京城往大同的官道都冻得硬实了,倒是要比之前更好走得多——这条路在去年瓦剌入寇时被破坏得相当严重,垮塌崩裂的地方很多,虽然朝廷投入不少精力修复,但依然有不少地段坑坑洼洼的,在春夏两季一遇到雨天便是满地黄汤,几乎根本就没法走。
虽然是冬日,但官道上还不算太冷清,时不时依然能看见人影,驿站里也歇满了车马——除了去年打得最凶的时候以外,来往大同一带的商队,所携带的物资计算起来,总是比大同人口所需要的更多,说白了,虽然国朝禁绝和瓦剌的贸易,只允许‘朝贡回赐’,但瓦剌那么多人摆在那里,要吃要喝,对瓷器、茶叶的需求更是非常现实的,去年打了一场,算来是两年没有朝贡贸易了,丝绸什么的,算是奢侈品,瓦剌人可以不要,但茶不能不喝,吃饭用的碗盘,也都是汉人烧造得好。也先一直带人袭击大同、宣府,倒也不仅仅是因为闲得慌,他是有现实的物资需求的,买不到,那就只能抢喽。
有需求就有市场,边疆守将,很少有不走私贸易的,只要不夹带犯禁的物品,厂卫也就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会阻人财路,甚至都不会往京城回报……毕竟,厂卫也是朝廷衙门,终究是一个圈子里的,万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嘛。
可今日,锦衣卫大同千户所的包大人却是后悔了自己当时的一念之仁,打从早上上路出了大同开始,他就开始提心吊胆,如今天色入暮,一行人也近了驿站——这一带地势平坦,远远地就能看到从京城往大同方向来的商队,6续往驿站入住。这每是过来一拨人,包大人的心就是狠狠地颤一颤:只盼着前头车里的那一位,不要注意到这商队数量的猫腻。
锦衣卫在全国也就是十四个千户所,这锦衣卫千户更是正五品的高官,尤其是大同千户所千户,和京里那些外戚头上带的千户衔又是不同,可说是全国数一数二的实权千户了,对内对外权力都不小,就是在大同镇守太监、大同守将跟前,包大人都可以直起腰杆说话,可现在他在前头马车里坐的那两人跟前,却还是毕恭毕敬,连一句话都不敢多说。在这滴水成冰的天气,他离开了自己的驻地,这么巴巴地在马车里一歪一倒地往京城颠簸,也就是因为那人随口的一句吩咐。“你跟着走,路上也有个照应。”
包大人就跟着来了,一句话都不敢多说,就连在路上都是尽力缩在自己的车厢里,绝不敢和前头那两位有什么多余的接触。
从大同顺着长城,走上几天就能到达居庸关,不过现在瓦剌时常犯边,这条路并不太平,商队一般都走内线,一天一程路,从一个驿站到下一个驿站,所有人都得这么走,这一行人即使身份特殊,却也不能例外,他们虽然是往京城方向前行,但却并不是采取惯常最快捷的广灵、蔚州路线——这条路一般用来运送军资,是遇不到多少商队的,反而是和商队们走的一条路,出大同两天来,已经遇到了不下十拨商队同宿一个驿站,就是傻子应该也知道有不对了,今日更是还没入住王家庄驿,就已经遇到了五六拨人,包大人心里可不是和吊了十五桶水似的,毕竟,他和这位背景深厚、深得圣眷的公公可没有多少交情,虽说平时也少不得孝敬打点,但这点功夫,顶多换来些面子情,真是惹怒了他,自己被一撸到底,也就是一句话的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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