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说康术德根本就不像个当师父的,明明知道自己徒弟要结婚了,要回京城办事。
结果什么都不忙和,戏楼戏楼是不修,棚匠棚匠是不找,完全是一点不上心。
难不成就为了省心省力,随便找俩厨子在花园子里摆几桌,就算办事了?
这也太糊弄事儿了,丢人。
这还不算,这位江家的四小姐,居然还要自己儿子出去打听去,还声称她要掏钱找人搭棚,修戏楼。
保证给宁卫民筹备喜宴堂会,是风风光光,体体面面的。
这话那就是当面打脸啊。
结果把老爷子逼得没辙了,也只能顺了这位大小姐的意,为这事儿外头操持忙和去。
还别说,老爷子真没绕弯子,一打听还真就打听到了。
因为张士慧知道宁卫民给天坛筹备的春节庙会,用过棚匠和彩匠。
他听老爷子说了这事儿之后,很快通过天坛公园管理处的熟人,找到了能弄这个事儿的人。
可问题是搭大棚和修戏楼又是两码事儿了,价钱也不一样。
也不知道康术德是怕花钱呢,还是怕麻烦呢,反正他只肯出三千块钱给江念芸住的小院儿搭天棚,连自己的院子都不搭。
至于修戏楼的事儿,这老爷子更是坚决反对的。
他的道理是这纯属馊主意。
现在解放了,进入了新时代,京城早就不兴办红事得往家叫堂会了。
需要的人力物力太多,这么干不但铺张靡费,还惹人眼。
弄不好就会被扣个封建残余的帽子,惹来没必要的麻烦。
而且关键是时间也不赶趟了。
这么大,这么好的戏楼,工艺要求很高,就是修也来不及,没个一年半载修不成模样。
可江念芸当然不听他这个啊。
这位江家的四小姐是针锋相对,异常坚持,放了话说。
“我没听说过,解放就不让唱戏了。我只是想有个动静在家里热闹热闹,这比起在外面敲锣打鼓可是含蓄多了。难道办喜事,咱们关起门来自己家人乐呵乐呵还犯法?”
“我就不信,我明明白白花钱,客客气气相请,让几个人来家里演戏还犯了什么王法?”
“至于戏楼,虽然破旧,可间架结构是好的。只要真想修当其实容易,不过花点时间把结构补补,卫生搞搞。到时候也让棚匠和彩匠给装裱门面即可。根本花不了几个钱,用不了三五天就能给你弄得有模有样。”
就这样,从五月初到五月中,康术德和江念芸就为了这些事一直各持己见,僵持不下,那是三番两次的争论,谁也说服不了谁。
而最后改变这种局面的因素,谁都没想到,还恰恰是宁卫民和松本庆子先一步在日本举办的婚礼。
敢情去参加婚礼的沈存回来后,他就把自己在婚礼现场拍摄的照片给康术德和江念芸看。
他还说两场婚礼的现场真是排场,宾客有许多名流,婚礼全是女方筹措的,大概花的钱也海了去了。
结果这些照片和沈存的描述都让两个老人都看愣了。
看完之后这回好了,再没用人相劝,康术德就主动去找江念芸合计上了。
大概也是想办个水平相当的场面,不好两边搞得差距太大,老爷子也计较颜面了。
于是很快马家花园整个园子就都忙和上了
修楼的修楼,搭棚的搭棚,每天叮叮咚咚忙和个不停,好像成了个大工地。
罗广亮和小陶都希望宁卫民和松本庆子也要有个思想准备,说现在马家花园全是建材,白天全是工人,他们要是受不了,干脆就去西三环那个什么里拉住去。
不用说,听完了这些话,宁卫民比谁都吃惊——他的婚事竟然连累老爷子破财了!
松本庆子还好说,毕竟有些事她还不大能理解。
但宁卫民却已经足够脑补到了丰富的信息,他是真没想到,这几个月马家花园里居然还发生了这么多事。
听着他都替老爷子这么“大出血”心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