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下可真是醍醐灌顶,曾宪梓登时哑然。
他终于认识到问题的关键——原来摆阔也不是没有实际意义的。
“这样子啊……对,你说的对,我有点明白了。对这些人来说,其实买奢侈品就是在买生产设备,就能产生巨大的利润。”
“是啊,虽然这种现象不是什么好事。可终究代表了一定实用性,是非常现实的消费市场。”
宁卫民再度补充,“何况从生产上看,还有一些客观条件,更有利于我们。比如说,内地的金价和国际市场并不完全同步,要滞后一些,而且老百姓只能接触到加了工费的首饰价,没有纯金报价。目前内地八十五块人民币一克,也就是差不多二十八美元。换算成一盎司,要将近八百美元,远远超过国际市场三百美元一盎司的金价。反过来,首饰加工却很便宜。京城相关的特艺品厂,有大量的精巧工匠。据我的了解,做这么个打火机金外壳加工,工费顶多一百块,我们还可以再给企业一百块……”
话既然说到这个份儿上了,曾宪梓哪儿还有不明白的。
“你的意思是说,我们把机芯和材料,从港城进口到京城,然后在这里加工?”
“对,哪怕刨去海关税收,成本也能降低至少一倍,售价反向还能增加一倍。您就是倒流回港城卖,也不要紧,毕竟打火机这东西小,物流成本不高。一个人带着就出去了。一万五港币的成本,降低三千港币,那利润空间也大了……”
曾宪梓忍不住惊叹。“对对,真是发人深省的见解。”
可随之又不禁倒抽一口冷气,“好是好呀……就是……这个……这个定价会不会太高了?你难道要把这个打火机卖八千美元吗?这……真会有人买吗?”
宁卫民这次没有直接答话,而是拿来纸笔,默默盘算了会儿。
随后就抛出了一个让曾宪梓无法拒绝的条件。
“曾先生,空口无凭。我这么说,您怎么都不会信的。要不这样吧,您这些金质打火机,在港城不是不好卖吗?没关系,九千块人民币一个,你统统卖给我。我会镌刻上皮尔卡顿的商标,然后以一万九千九百九十九元人民币的价格在我们的专营店里销售。如果市场反馈不佳,我们就作罢,当今天没谈过合作的事。如果市场反馈较好,我们就一起开发黄金打火机……”
曾宪梓用官方汇率一百港币对三十五外汇券一算账,就知道对自己来说太划算了。
因为宁卫民许他九千人民币一个打火机,这将近两万六千块港币了。
这笔买卖做成了,他不但能迅速回笼资金,而且还能赚上不少,每个打火机都有一万一千块港币的利润。
然而他却有点替宁卫民担心,怕是宁卫民想得太美,难偿所愿。
于是答应虽然是答应了,却一个劲儿规劝宁卫民。
“宁先生,你做事真让人没话说。不过,我看你还是需要保守点,定价不要太高了,一万两千块人民币就差不多了。我真怕你犯和我一样的错误。最后只能压这些货在手里。这样吧,大不了我以八千块人民币的价钱把货给你,让一千的利润给你,免得你在公司难做。”
宁卫民倒是被曾宪梓的实在弄得有点哭笑不得了。
说实话,他这笔账的算法压根跟曾宪梓可不一样。
因为汇率上,他不是按一百港币对三十五外汇券官方汇率算的,而是黑市一百港币兑换六十七块人民币算的。
所以在他的心里,这港城售价两万八千八百八十八的金质打火机,原本就值一万九千块的人民币。
连原材料按大陆行情都有一万二了,那加工费和品牌附加值呢?难道就不算了吗?
论东西,连百分之五十多利润率都没有,真是皮尔卡顿公司最实在,最不坑人的一笔买卖了。
说白了,他的利润来源,其实是因为拦腰砍了一刀曾宪梓,购入的价够低,售价真不算黑,
可问题是,他就不明白了,这位怎么明明吃了大亏,还这么感激他呢?
想了想才算想通透了,归根结底,他还是沾了双轨制汇率的光了。
这个好人当得实在是让人脸红啊,太无厘头了。
他也只能另寻理由,半开玩笑的说。
“曾先生,不要替我担心了。我一点不怕压货,要知道,黄金还有可能升值呢。我对公司没有什么不好交代的。您信不信?即便像您说的,要放个十年二十年,最后我也一定能以一万美金一个的价钱,把这些打火机卖出去。好啦,您就卖给我吧。除非您见利忘义,听我一说大陆市场的好,这又想吃独食,后悔了……”
曾宪梓还能说什么啊?
只能很感动的握握手,接受宁卫民这份好意,日后再找机会回报了。
不过,他的心里也因此认定了宁卫民是个可以交的真朋友,总是主动替他排忧解难。
所以往后的日子里,他不但一直很珍惜和宁卫民的私交,很认真的遵守着双方合作条款。
也一直对旁人说,宁卫民是大陆商人的道德楷模。
商场上这样的有才华又有道德的人太少了,绝对属于频危物种。
但要是谁能有幸能和这样的人一起做事,却一定是事半功倍,再没什么可担心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