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中旬,魏国使团入陈都,觐见陈帝,递交国书,并带来了魏国国宝飞天琉璃像。一时间,引得陈都风声赫赫,上下皆动。那飞天琉璃像之美,迷彩幻目,剔透晶莹,简直不似人间能有。凡有所见者,无不惊艳生叹。不过数日间,这飞天琉璃像就在陈都传出了偌大名声,更有一桩又一桩具备神话色彩的传说,不知怎么,就被附会到了这尊飞天琉璃像上。有了这种种传说做注脚之后,这飞天琉璃像的国宝之名,就更加被坐实了。陈帝得此宝,一时珍爱异常,接连设宴数日,都是为了观赏飞天琉璃像。他又命舞姬歌者以此为题编排剧目,日夜纵情,醉生梦死,简直不知今夕何夕。正所谓上行下效,陈帝这种活过今天没明天的态度,显然也影响了整个陈都的风气。程灵亦在陈都见识到了另一种不同于魏京的繁华。如果说魏京的繁华是堂皇的,大气的,更体现在文化繁盛,衣食丰富,人民兴旺方面,那么陈都的繁华就是糜烂的,腐烂的,甚至在某种程度上来说,是恶臭的!在陈都,程灵见到过当街抢人的纨绔,见到过被殴打无力的老翁,见到过哭泣零落的少女,见到过家破人亡的孤儿……太多太多了,每一天,每一时,每一刻,都有看起来不相同,内核却又相类似的悲剧故事发生。在权贵阶层面前,普通的平民就如同草芥,而比草芥还低一等的贱民,则根本就连“人”都不是!不是他们真的不是人,而是在高高在上的贵族眼中,这些人的价值约等于无。约等于无的人,便连牲畜都还不如。每一天都有荒唐在程灵眼前刷新,再到第二天,又有更荒唐,更不可思议的事情。比如说在某一次的国君夜宴上,陈帝命人推出了人体盛,又有衣着单薄的美艳舞姬依偎到了程灵怀中,柔若无骨的酥手不由分说便往程灵身上摸索而来。程灵立刻将人推开,陈帝便迷蒙着醉眼道:“怎么?程少卿看不上这贱婢?”不等程灵答话,陈帝招手让那舞姬到自己跟前来。舞姬袅袅娜娜地走过去,陈帝将人一拉,忽然拔出腰间佩剑,刷一下,血光飞溅,舞姬痛呼,一双玉臂便飞天而起。随后砰砰砰滚落在大殿中,猩红的地毯上。陈帝居然就这样将舞姬的手给斩了!程灵顿时握紧了身前桌案上的酒杯,指节用力到发白,险些当场就将这青铜酒樽给捏碎。陈帝当众斩断了舞姬的手,却浑然不当回事,只是醉醺醺地命人将舞姬拖下去,一边笑着说:“贱婢无能,伺候不好程少卿,朕自然不容她。”大殿上,便有数名陈国官员出声应和,轰然为陈帝叫好,陈帝得意地哈哈大笑。陈帝招手,又有舞姬往程灵身边依偎过来。程灵立刻起身,放下酒杯抱拳道:“请国主恕罪,外臣不胜酒力,需得先行告退了。”说完话,也不等陈帝说什么,她放下手,转身就向殿外走去。程灵走得太干脆了,当时简直惊呆了殿内一干人。包括魏国使团中人在内,许多人也没料到程灵会这么大胆,说走就走,一下子倒是显得他们这些还留在殿中的人有些尴尬起来。邹威等官员互相对视,何宴清握着拳头,暗暗咬牙,忽然也猛地站起身来。“请陈国主恕罪,外臣也不胜酒力,告退了。”何宴清说完,拎起袍角,大步就跟上程灵。最后,殿中留下邹威几人,邹威硬着头皮说:“程大人与何大人都是我国俊彦,只是年轻了些,饮不得酒,并非故意失礼,国君莫怪,哈哈,哈哈哈……”陈帝醉眼通红,呵呵笑说:“不怪,不怪。朕又岂是那等心胸狭窄之人?来啊,继续饮酒,奏乐,舞起来,哈哈哈……”醉生梦死,酒池肉林,丝竹靡靡,又是一个不夜天。程灵与何宴清很快出宫,黑甲卫随行,马蹄得得翻飞。程灵一直绷着脸,她骑在马背上,领头从陈国的街道上奔行而过,直到进入陈国划分给他们的行馆。行馆内外全是黑甲卫守护,只有少许陈国安排的管事仆从,在见到程灵与何宴清后,连忙上前来迎。程灵翻身下马,快步向内走。很快,陈国的仆从都被甩开了,从魏国带来的随行从人们迎上来,程灵道:“打水,我要沐浴。”说完这一句话,她的情绪稍缓,才终于低声对何宴清道:“我倒是小瞧陈帝了!”何宴清也有愤怒在胸,近段时间相处下来,他算是使团官员中最亲近程灵的那种。尤其是黑甲卫被程灵带入了城中,何宴清对程灵就更钦佩了。但他一时却没能弄明白程灵这一句小瞧陈帝是什么意思,当下连忙问:“程兄,此言何意?陈帝荒唐残暴,莫非还有什么深意?”私下里,何宴清与程灵兄弟相称。程灵低声道:“张氏在北,他这是宁可开罪魏国,自损八百,也要激怒我等!”何宴清顿时听懂了,程灵的意思是说,陈帝这是想借刀杀人,激怒魏国,以此消耗张氏豪族的力量。但何宴清却有些难以置信:“程兄,你是否高看陈帝,这等沉迷酒色之人,他会有这样的魄力?他就不怕做得太过,将整个基业都葬送?”开战可不是闹着玩的,一不小心就要玩火**!何宴清想起先前听到的种种流言,这陈帝既残暴又媚外,整个儿就是一个傀儡皇帝,真不敢信他会有开战的胆气。程灵道:“不要小看一个坐在最高位上,却又如同困在牢笼,形如傀儡的皇帝。他已经不是正常人,我等切不可以常人思维去考量他。”但紧接着,程灵又说:“当然,也有可能是我猜错了。总之,最近几日大家都打起精神,且看接下来的变化。”何宴清当即精神一振,沉声道:“程兄放心,我等必定万事谨慎小心。”/91//.html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