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树人闻言,并不急于下结论,而是笑而不语,看向作为武将代表的曹变蛟。
曹变蛟知兵,但别的历史书读得不多,挠了挠头,说道:“大王,顾先生所言或许有道理,但抓获一个文弱年少、并无威望的伪帝,就想将来制约豪格,末将也觉得不太可能。
说句……不当的话,当年英宗被瓦剌所俘,到边关叫门,也没见边关诸将听他的。于少保拥立新君后,就……总之,今日只要顺治投降,哪怕还活着,豪格也巴不得如此,他肯定立刻自立!”
朱树人这才点评:“料敌从宽,这是对的。亭林兄,这方面可不能轻易把问题想简单了。”
顾炎武连忙表示受教:“是卑职迂腐了,卑职不过是想到当年秦始皇灭赵,攻破邯郸后却优待赵王迁,为的就是防止赵之遗臣拥立赵迁之兄赵嘉、继续抗秦。
虽然赵嘉后来还是被拥,但因赵迁未死,赵嘉便只能称代王不能称赵王,这号召力终究是差了一截,六年后依然为秦所灭。
英宗之时,瓦剌挟之北狩,虽未危及大明根本,但那更多是因为瓦剌与我大明,强弱相去甚远。而如今我大明与建奴之间,却是攻强守弱,实力差距远过秦、代。弱者挟强国之君未必能翻盘,强国挟弱国之君却易有奇效。”
听顾炎武分析后,曹变蛟也稍稍闭嘴了一会儿,最后才想到另一个反驳的角度,忍不住说道:
“顾先生所言纵然可行,那也不过是说明我大明应该迫降顺治伪帝,不能杀害。但就算要迫降,也可以破城之后再迫降嘛,有什么好遣使谈判的?
我大明如今船坚炮利,攻城如探囊取物。只要能野战歼敌的战役,多一道城墙少一道城墙本无所谓。所以孙子所言‘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已经失效了,有大量红夷重炮的情况下,两三倍的兵力就能强攻坚城!
既如此,也不用担心什么‘杀士三分之一而城不得下’,将士们为朝廷效命死战十年,为的就是最后的克竟全功。
如今盛京就在眼前,城内囤积了狗鞑子祸害我大明数十年劫掠勒索所得的财富!若是无血开城,还怎么三日不封刀,把鞑子几十年抢走的东西抢回来?难道还要承认他们的贼赃?要我说,且杀进城去,最后关照不许杀顺治、改为生擒俘虏就是了。”
朱树人眼前一亮,觉得还是曹变蛟这样的莽人,难得比顾炎武这样的稳妥之士更靠谱了一回。
确实,要怀柔迫降顺治,不代表不能攻城啊。盛京城内积累的财富太多了,这一点跟以往是不同的,甚至比当初清军放弃的北京城还富。
北京城当初是清军有组织地撤退,物资细软都搬走了,盛京这次可没来得及抢运,也不是有组织的放弃,就直接被围了。
自己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当然了,豪格不可能完全没有准备,这几年种田休战期,清廷高层肯定也考虑过“未来盛京也有可能不安全”的问题,说不定已经提前把一部分府库细软转移到吉林宁古塔。
但是,民间的财富,尤其是满人留在盛京的“十王亭”,自奴儿哈赤以来封的那么多座王府的私产,是不可能大规模提前转移的。
不杀顺治,也该把住十王亭的权贵杀了!只留一个顺治就行
顺治本人是傀儡,不知兵,手上或许没沾多少鲜血,暂时可以搁置。
但那些住十王亭的满清亲王、郡王,哪个不是带兵的将领?他们手上沾了多少汉人的血债?这些人灭了是天经地义的!
“是孤犹豫了,那就没什么可说的,让李定国、吴三桂全力攻城!破城后不许杀害伪帝,不要侵扰内宫,但其他满城、内城可以三日不封刀!
汉人住的外城,不许随意杀戮,到时候必须内外封锁起来!也要提防内城满城的人逃到外城、混入汉人伪装走脱!
所以,最好是先攻破外城,再攻破内城,两个破城时间稍稍拉开一些,哪怕破外城后有实力立刻破内城,也不许马上破,不给浑水摸鱼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