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夜里,海上冷得要命。刚刚讨论完到底是天圆地方对,还是住在一个球上的四人,都受不了那刀子一般的冷风,各自回屋去了。有经验的舵手掏出旱烟,用火折子点了,啪嗒啪嗒地抽上两口,将那抽完的烟锅在栏上磕了嗑。
“老泽叔,这是倒哪里了?”
那个老舵手将舵交给后辈,自己靠在甲板上,将棉袄子裹紧了,低声道:“估摸着明儿个就到福州了。乌漆墨黑的,也只能靠经验大约摸一下。唉,舵把稳了,别乱晃。”老人喝道:“牙子,你老爹当年没接过我这舵,就这么沉到海里去了。你后悔不?”
“后悔啥?”船牙子专心地把着舵,“不到海上来,咱还能去哪里?”老舵手冷笑一声,道:“也是,咱靠手艺和经验吃饭的,离开了这条船啊,还真没了活计。瞧瞧这几十船的人,都是穷得没了饭吃,才被带出来讨活路来了。”
“老泽叔,今晨儿我看到爵爷了。”
“唔,是吗?你这娃儿,真是要死了,胆儿这么肥。看见爵爷都敢抬头去看,当心爵爷把你眼珠子挖了。”老泽叔似乎烟瘾又上来了,想掏出烟杆儿再嘬两口。想了想,还是算了,将烟杆儿往腰上一别,道:“咱们能在官船上有个营生,已经算是祖上修来的福分了,至少饿不死人。你可别学你爹,和人拼刀子,最后死在海里。”
“俺爹是杀倭寇死的,他是英雄。”船牙子终于把那句话喊了出来。靠在一边的老泽叔一个爆栗子敲在他头上,怒道:“瞎喊什么。记住老泽叔说的话,活着,比什么都重要。其他的,去他娘个蛋去吧。”
“喂,牙子,听到声儿没。”一边的老舵手突然脸色变得凝重了,一辈子把舵的糙手按在甲板上。“啥声?”
“水声啊!”老舵手低声道。
把着舵的船牙子叹了口气,道:“这海里能没水声嘛。”老泽叔站起来,道:“是船桨打水的声音。咱们顺风南下的,这时候哪里来划桨的?都搁舱底睡着呢。”老泽叔接过船牙子手中的舵,道:“去,过去看看。你眼神好,看看是什么情况。”
“唉。”
“牙子。”
老舵手干裂的双唇蠕动了几下,“当心点。”甲板上风小了,船牙子一愣,应道:“唉。”便往外侧跑去。他的双手搭在木板上,掂着脚使劲地往下边望。黑乎乎的一片,似乎没什么动静,只是听见哗哗地水声。
他努力地睁大眼睛,望了望底下,还是什么都看不到。
簌!
哚!
一只大铁钩从下边飞了上来,险些刮在船牙子的手上。落在船上的大铁钩迅速地往回收着,想要钩住那船上的栏杆。船牙子眼疾手快,赶紧将铁钩子往船外丢去。。然而,还没等这个大铁钩扔出船外,紧接着,三四十个钩子就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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