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溢儒昨日晚与一干庐州官僚在明月楼饮酒作乐。他来此为官不满一年,便已经混得风生水起。两淮盐运转运司。差事肥美,是个实差,自然让人羡慕巴结,让这场酒宴多了一丝政治色彩。
庐州月光。那个消息不胫而走,令昨夜的酒会更加得尽兴。也不知道是哪个好事多嘴的人,传出杨帆身亡的消息,连方溢儒都知道了。长笑三声,饮酒登上了明月楼的高台。听说方溢儒那晚笑过之后,哭了好久。不知哭什么。
最晚听说这个消息的,应该是孙承宗了。双脚还放在铜盆泡脚的他,当接到这个惊人的消息的时候,竟然忘记了穿鞋匆匆跑出房门,过了半响,才察觉过来,有些疯癫地重新跨进屋子,那手巾擦拭着脚,痴呆道:“死了?死了……”
一群看似毫无关系,却像是被一张无形的罗网网罗过来的,为了一个失踪的人,喜怒哀乐。甚至,很多人都是素未蒙面的。总之,目的不同的一群人凑到了一起,偶尔相互察觉到对方的气息,但不会停下来。地上的小蚂蚁见面总喜欢停下来,用触角相互触碰一下,来彼此交流一番,而天上的雄鹰,从来不会拿翅膀相互接触,鹰,有鹰的规则。
夜至,依旧星辰。紫微星如同一颗璀璨的蓝宝石,格外明亮。都说星星一闪一闪亮晶晶,可是肉眼实在难以辩驳出那满天的繁星是否在闪动,唯独一颗,忽明忽暗,闪地老眼昏花的老太婆都可以看得出,它在闪。
子曰过为政以德,譬如北辰。民间一直将紫微星视作帝星。朱由检站在乾清宫的台阶下,望着那颗忽明忽暗,靠在紫微星一旁的星辰。
明,暗,明,暗。暗了,忽的,没有再亮起来,如同坠跌了一般,那颗星消失了。朱由检扶着栏杆,眼睛虚眯着,试图想看得更清楚些,也许是它闪得太微弱。
“真不见了。”一丝叹息从他的嘴中而出,化作一阵微风,轻轻抚在他的脸上,“朕,从来不行星象一说,不相信。”他的手,重重地拍在白玉栏杆之上,身体不由地往前倾覆着,似乎也有些乏力。
风吹过,冷。
“那就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他死了,不代表大明就要完了!朕还要千秋万代,永享盛世呢!”朱由检眼中闪过一丝疯狂。钦天监的鉴真,手中的星盘一颤,他慌慌张张地跑出来,肉眼看了许久,随后一阵长叹。
将星陨落,帝星还能存在的了几时?或许紫微星不会坠跌,不会灭。但王朝更替,一朝天子一朝臣,谁又说得好,明日这江山还是姓朱的呢?老道士裹紧了上身的麻衣,口中呢喃地转过身,“天,真的冷了……”
一个人的亡故,真的没什么吗?
而然,一人的亡故,日月星辰,东升西落,常如故。
(本卷终)(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