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初十年春,英武殿。
宗盛帝端坐在九阶金龙殿之上,极淡的亮金云光幽幽流转,满殿的寂凉无声,日光半度倾斜,也照不去笼罩在宫墙之上的阴霾。
宫女太监们,惊慌失措,席卷着皇宫里所有值钱的盛世宝物,向四面八方的宫门逃去。
宗盛帝淡色的眸子微微阖上,眉目静凉,这个在他手中太平了十年的北凉天下,在此刻,即将被他的皇侄分崩瓦解,他这个北凉臭名昭彰的昏君,又当如何?
一双带着淡淡薄茧的手轻柔地放到他的肩上,他看着那只手,淡淡一笑——他的皇后,北凉最尊贵的女人,头戴凤冠,身穿凤袍,坐到了他身旁。
他一生无欲无求,却唯独向上天恳求了这个女子的陪伴,他不贪心,如此已很满足。
滕宣造反逼宫,他知道,断定不只是为了荣华天下,不止是为了北凉万里河山,他只为了眼前的这个女子——他滕贺的后……
“阿宁,你走吧,你出去,他不会为难你的……”
“我不会走,我是你的妻,是你以天下为聘明媒正娶的妻,怎能离你而去……”纪舒宁捧住滕贺的脸,两张脸相贴,汲取彼此的温度,纪舒宁的唇在他的唇上轻吻了一下,抱着他,“把十二卫交给我,让我为你的江山,最后一战——”
滕贺在他的怀里,眸光凄凉无限,他闭上眼,薄唇轻吐,“好,你去吧……”
他如今,已不能再许他一世的安稳,他是天下人人得而诛之的无道昏君,他爱她如此,怎能让她陪着自己一起死……
他不再是这江山之主,她却依旧是北凉的皇后,无人可以取代……
纪舒宁换上一身的戎装,带上忠于北凉皇帝的十二卫,至北面宫门策马而出,墨发飞扬,他的头顶斜阳落下半壁的辉煌,十二卫一百人,将与她一起,为今日宗盛帝十年的天平天下而战。
他从来都不是昏君,登机十年,北凉在他手中,天平安稳,甚少有战事,百姓津津乐道,而此次,却因为黄河水灾,死伤无数,天下指责他为无道昏君,上天降罚,滕宣乘势而发,联合各路藩王,打着诛暴君的旗号,一路逼近皇城……
权利争夺之战,成王败寇,滕贺输在——太过心软,滕宣赢在太过无情……
滕宣,这个在纪舒宁的心中留下千刀万剐伤痕的男人,久经流年,她已经不知道,她是否还爱着他,但她却以为,此生将与他再无瓜葛,不做恩爱鸳鸯,不做殊死仇敌,只做互不相识的陌生人……
而如今,他这倾覆这万里河山与她对阵,她为保心里亏欠的男人与他为敌……
曾经万般恩爱柔情,如此他们为了各自的目的,兵戎相见。
此一战后,此生再无眷念。
滕宣颀长的身姿端坐于骏马之上,他看着那扇宫门缓缓打开,从宫墙内策马而出的女人,英姿飒爽,容颜清冷决然,他勒住了缰绳,看着她,明明两人只隔着两匹马的距离,却像隔了千山万水般此生难见。
他低低柔柔唤着她的名字,“阿宁……”
她笑了一声,“宣王,本宫是当今皇后,按辈分,你应当尊称本宫一声皇婶。”
当初,是他亲自,将她送进了这深重宫门之中,只为保全他心尖上的女人。
滕宣灼目微凉,“你是我滕宣的女人,也只能——为我的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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