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想想看,”她沉吟地答道;但是接着她又摇一下头。“我看还是现在回答你罢:我不去了,”她含笑说。
“这是一个最后的机会,你不能放过啊,”他略略变了脸色说。“你不应该为你家里的人牺牲,他们都不关心你,你何必管他们的事。”
汤盆早已收去,现在换上了炸鱼。她低着头,不做声。
“树生,你多想一想。你不能这样白白牺牲你自己啊。你还是跟我一块儿走罢,”他恳求道。
“但是他们怎么办?”她好象在对自己说话似地说。
“他们会照顾自己,你不走对他们也没有好处。你走了,还可以给他们留一笔不小的安家费。”
“可是他——”她原想说“他在生病”,但是刚说出“他”字,她忽然住了口。应该说是那张黄瘦的病脸堵住了她的嘴。她不愿意在这个年纪比她小两岁的男人面前提到她的丈夫。这太寒伧了。
“在这种时候,你还想到别人,你的心肠太好了,”他连忙接下去说。“可是心肠好,又有什么用?你只有白白牺牲你自己,太不值得!”
他这几句话她听起来不大入耳,她冷冷地说一句:“不走也不见得就会死罢。”
“树生,你不知道,战局多严重。我并不是在跟你开玩笑,”他着急地说。
“我并没有说你在开玩笑,”她说,微微一笑,接着又说:“不过这里有千千万万的人,你为什么就关心我一个?”
“因为我——”他答道,但是她害怕听他说出下面的话,她已经明白他的意思,她脸一红,连忙用别的话打岔了。
到最后喝咖啡的时候,他们忽然听见邻座一个人说:“我决定全家搬回乡下去。你呢?不可不早打主意啊。”
“我才逃到这里来,已经精疲力尽了,还有什么办法呢?”另一个声音回答。“我们这些‘脚底下人’【注释1】,要逃都没有去处。”
“你听他们的话!”陈主任低声提醒她说。“可见时局的确严重。你非跟我走不可!”
“要走也没有这样容易,我有许多未了的事啊,”她顺口答道,她有点害怕,她的心思更活动了。
“这个时候还管那些事情!你不必多讲了。你准备大后天走罢,”他激动地说。
“听你这口气,好象你要强迫我跟你走,”她微笑说,故意掩饰她的迟疑不决。
“当然,因为我关心你,”他用了颤抖的声音说。他伸过手来拿着她的一只手。
她埋下头不作声,慢慢地把手缩回,过了两分钟她忽然站起来,低声说:“我要回去了。”
“等两分钟,我送你回去,”他连忙说。她又默默地坐下来。
陈主任付了帐,陪着她走下楼。他们站在大厦门前。几辆汽车叫吼着一齐开到前面空地上来。人声嘈杂。盛装的淑女、贵妇和魁梧的外**官从车中走出,鱼贯地往旁边跳舞厅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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