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下了决定,郁箐却一直往后拖。
她担心自己搬走了,临川市那么大,下次他想来找她就找不到地方了。
房租是三个月一交的,郁箐一直拖到了最后不得不走的时候。
等到房东打电话催她了,郁箐不得不开始收拾自己的行李了。
其实也没有太多的东西要搬。没有自己固定的住所的话,每次搬走行李都会不得不丢一些,最后只剩下一只孑然的箱子、一个小背包。
离开前,空空荡荡的出租屋只剩下了一盆小雏菊。
郁箐一直浇水修剪,所以小雏菊现在还是长得很好。她担心小雏菊会被新的租户丢掉,就把花放在了走廊的窗台上,这里可以淋到雨水。
——这样鬼影要是来找她,至少还可以看见窗户上的小花。
她吃力地拖着行李箱下楼。
背包背在背后。
干燥了几周的秋天突然下雨了。
郁箐没有手撑伞了,下意识想要回家躲雨——但是钥匙已经还给了房东。
她只好吃力地拖着东西去屋檐下等待雨停。她接到了新房东的电话,说是旧的租户还没有搬完,不知道今夜腾不腾得出来地了。
郁箐挂了电话。
雨到底要下到什么时候呢?
看着慢慢打湿的鞋尖,有种天大地大,无以为家的感觉。
可是慢慢的,郁箐发现头顶的雨好像停了。
她身上沉重的背包一轻,手里的行李箱也被人拎走了。
她看见面前的水潭里投影出了一片大大的黑影。
郁箐看见了蹲在她面前的瘦长鬼影。
她说:“等一等!”
她转身就跑,急匆匆地上楼抱了那盆小雏菊下来。
幸好下楼的时候鬼影还在。
她抱着花盆想要撑开伞追上去,但是就连伞都被拿走了。
比电线杆还高的瘦长鬼影撑着小小的伞,根本什么也遮不住——但他在路上看见了活人都是撑着伞的,于是很固执地把伞举在他们两个人的头顶。
幸好这条街上阴雨天没人,不然场景一定很惊悚。
郁箐的背包和行李箱都被鬼影拿走了,就抱着小雏菊亦步亦趋跟在他的身边。像是小鸡找妈妈似的。
雨下得很大,但是她脚步雀跃得快要飞起来。
郁箐说:“你总算来啦,我今天就要搬家了,以后不住在这里了。”
郁箐找的新房子离那座怪谈更远了,而且在顶楼有点难爬楼梯。好在顶楼有一个大露台没人去,以后瘦长鬼影来看她的时候,就不用窝在小屋子里了。她可以在顶楼阳台种一些他喜欢的花,再搭一个雨棚。
高大的鬼影撑着伞,听着她说着新家的事情。
雨水淋在他肩头,像是一棵沉默的行道树。
他知道“有点小”是非常小的意思,他知道“要爬楼梯”一定是要爬很高的楼梯。他知道“不过今天要先找个旅馆”是出了意外的意思。
但是郁箐却说那里很好,因为“那是个新小区,很安全”,瘦长鬼影安静了一会儿。
拎着郁箐的行李箱,果断地换了个方向走。
养一只活人是很麻烦的,比养一株小野花、一只小鸡要复杂得多。她要有适宜的光照和温度,一定的社交,还有安全舒适的环境。
那座怪谈本潮湿破败,只适合瘦长鬼影这样阴暗的孤僻鬼怪。
可是她生活的那个世界没有想象中的绚丽温暖。
鬼影以为这里至少比遍地怨灵的怪谈要安全。但是暴风雨来临,小出租屋不能遮风挡雨;活人之间也是弱肉强食,总有坏人蠢蠢欲动跟着她,死亡和危险一样如影随形。就连热闹也算不上,人们之间互不关心,和怨灵也没有什么区别。
还不如那座怪谈。
只要有他在,怨灵们从来不敢吃她,至少是安全的。
他很高很大,可以把她藏在影子里就不会被风吹雨打。
比电线杆还高的高大鬼影撑着小小的伞,根本什么也遮不住。那只鬼手举着雨伞挡在她的头顶,雨水就全都往他的肩膀上浇,像个高低错落的瀑布。
小小的伞下面,郁箐护着那盆小雏菊跟在他身边,神奇地,她和小花都没有淋到一点雨。
她没有听见他对于新房子的意见。
她担心路途遥远,他又要不来了。
她抱着那盆小雏菊追着他问:“明天你还会来么?”
“后天还会来么?”
“以后会常来么?”
他们越走越快。
走过了烂漫的秋叶和飞舞的雨丝。
她停下了十万个来不来。
终于发现了方向不对:“我们这是要往哪儿去?”
瘦长鬼影停了下来。
“跟我、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