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时男子之间可结契兄弟,婚嫁另娶各不相干,只要不妨子嗣,一般人也不会计较这些,而俊秀少年间的结契,更是风雅之事。何况姬谦已有子息,所以姬宸歆也不甚在意,甚至有几分给儿子掌掌眼的意思。
沈瑜林垂着眸任两个小太监搜了身,又一个老太监为他从上到下整理了一遍衣物,旁边的内侍一直在提觐见规矩。
恍惚间,好似当年朝圣。
进得殿来,却不容他多看旁的,只能垂头盯着地面。
姬宸歆头一次见过有人能将一套古板的礼仪做得这样赏心悦目的,道:“抬头回话。”
这抬头也有规矩,若沈瑜林真的一昂头直视圣颜,只怕便是个犯上的罪名,这里讲究抬头不抬眼,让皇帝对你的表情一览无余,视线却绝不能越过龙袍。
所谓皇威难测,便是这么来的。
“喏。”
见那沈瑜林抬起头来,姬宸歆看去,他容貌果真生得极好,张扬而不犀利,明艳而不妖娆,偏生又有种彷似骨子里透出的温润气度,目光沉稳,带着历尽千帆后的透澈。
“此番你救下云极侯,朕心甚悦,不妨说说想要什么赏赐?”
“学生不敢,学生同云极侯交好只为本心,若借救人之事得了陛下的赏,学生心中难安。”
这种问题若非是亲信宠臣,必是要推辞的,姬宸歆也不勉强,他道:“你自称学生,是有了功名的?”
“学生仰承圣恩,为开元二十七年江南解元。”
“确是块良材美玉,明年会试,朕给你留个好官职。”
江南历来文风鼎盛,得中头名,文采必是个好的,姬宸歆思忖道。
沈瑜林叩头应喏。
正在这时,苏明音连咳几声,却是醒转过来,景仪长公主本是避在屏风后的,此刻也顾不上了,索性这沈瑜林礼数周全,想必不会多话。
“长生,长生......”
苏明音嘟囔道:“不要唤我长生......好多人都叫这个......”
长公主忙改口道:“宝儿,可还难受着?午膳也没用多少,娘亲叫人给你做软碧奶油糕好不好?”
“嗯……哼哼……多放点糖。”苏明音抱着长公主撒了会儿娇,弯眸道。
姬宸歆道:“明音,你今日可是把你娘亲吓坏了。”
苏明音见沈瑜林跪在那里,朝他眨了眨眼,嘻嘻笑道:“因为那家子太讨厌了呀!那个红衣服的还说要问侄儿家教来着。”
跪在殿外的王仁迎着他老子刀子一样的眼神,身上一阵阵发寒。
“胡说,宝儿最乖了!”长公主道。
苏明音耳根一红,“娘亲,娘亲,给孩儿留点面子呀!”
沈瑜林却是又想起那书中“一剂下去,人便去了。”,抿嘴暗笑,这位倒霉的王大人如今惹了苏明音这个死心眼,一根筋,怕是还有的受呢!
当年在贾府受的折磨他不是不恨,只是不好同后宅妇人计较,如今你这娘家兄长既撞到我手中,哪有轻飘飘放过的道理?
姬宸歆道:“不论是谁的过错,舅舅还能偏心旁人去?日后再遇上这等事,只报上云极侯的名号,切莫再动怒了。”
苏明音张张口,却不大会分辩这些,习惯性地用那双鹿眸去扫沈瑜林。
沈瑜林半移目光,眼尾微扬,伏身道:“圣上容禀。”
姬宸歆如何看不出两人猫腻,笑道:“何事?”
“学生到时,云极侯并未来得及通报姓名,便被王家公子令人按住,扬言要将云极侯关进天牢。”
苏明音在一旁不住点头。
“天牢......”姬宸歆目光一暗。
王仁是个没常识的,他只道这个唬人,却不知天牢,顾名思义便是天家牢狱,其间分三六九等,重重守卫,机关无数,只有天子有权关犯人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