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清懿挑挑眉,好啊,在这等着她呢!
人定时分,月牙倒悬于树梢。
李清懿用了晚膳又小憩片刻,确定二叔二婶他们都睡下了,才在长阑长宁的陪同下,披着月色去了秦府。
长宁问:「大人又没说着急要见姑娘,姑娘为什么不等白日里有空的时候再去?」
李清懿说道:「夜深人静更适合说悄悄话。」
长宁听了,差点绊住自己,栽倒在秦府的墙根下。
姑娘想跟大人说悄悄话?
那会是什么话?
李清懿到了秦增处理公务的空山居时,对方还埋头在众多公文中,晕黄的烛光映着他低垂的眉眼,似明似暗。领口处精致的松鹤纹绣,也正如他的为人,标格出众。
她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出声打扰,便径自在门口立了一会。
坐在案前的秦增却像是头顶长了眼睛,出声道:「既然来了,为何在那里傻呆呆的站着?」
被他说「傻呆呆」,李清懿心中腹诽,面上却中规中矩的行了一礼:「大人。」
秦增挑了挑眉,衣袖随着他搁笔的动作轻轻晃动,行止间影暗交叠,「你在本督面前一向放纵,怎么今日竟还守起规矩来了?」
李清懿眼见他抬头,一身青锦穿在他身上显得格外修身挺拔,风华眇然。
她忽然想起一句话,楼上看山,城头看雪,灯下观美人。
秦增见她一愣怔一出神,挑眉问道:「你在想什么?」
李清懿不由干笑了一声:「啊……没什么,长泽拿回来的药,大
人可试过了?」
秦增指了指一旁的椅子,示意她坐:「试过了,效用奇佳。试药之人死的惊天地泣鬼神,把别的犯人都给吓招供了。」
李清懿听了他的形容哭笑不得,违心说道:「是吗……我也不知道这药效用这么大……」
然而,秦增却没有与她玩笑的意思,神色在烛影之下竟然显得十分暗沉肃然。
李清懿意识到他是真的有重要的事要对自己说,连忙正色问:「大人是不是有什么事情觉得为难?」
秦增站起身,敛住衣袖,将案前的烛火拨了拨,又招呼长泽进来送了新沏的茶水,等人都退下,他才缓缓开口,「十几年来,我日夜在世族阀门间惘然沉浮,在皇恩浩荡中寤寐难安。眼下,我的下半生也即将为人所控,不得安宁。」
李清懿不明所以,问道:「难道像大人这样的人,也无法掌控自己的人生吗?」
「我这样的人?在你眼中,我是个什么样的人?能够藐视皇权,能够随意倾覆世族权利吗?」
秦增轻轻仰头,看向那些雕浮门扉之上,寓意吉祥如意的云纹瑞兽,嘲讽道:「皇宫,是这天下最不吉利的地方,哪怕我受皇上照拂,拥有任何一个人都不曾拥有的自由,那种晦暗也时时刻刻萦绕在周身,无法消散。」
他收回目光,看向李清懿,「所以,我一直想要找一个人,能够帮我。」
李清懿惊讶的看着他,眸中隐隐有什么东西在闪动变换,「大人为什么会相信我?」
她信任秦增,亲近秦增,是因为拥有前世记忆。
但秦增没有。
秦增的目光深入到她的黑眸深处,那里面有无数复杂的情感相互交缠,却又无比清澈明净。苦难或罪恶,似乎都能被其中的坚定冻结成冰,然后消融为无形。
他顺手推开隔窗,说:「因为你足够敏锐聪慧,足够果敢坚韧。也因为,我能读懂你的眼神。所以,我信你。」
李清懿突然接收到秦增传达而来的信任,说不激动是假的,但她此时更关心的是方才秦增说的话:「大人说的,下半生也即将为人所操控,是什么意思?」
秦增看着她,「之前,你曾问过我的身世。」
李清懿心头突突一跳,「大人……现在方便对我说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