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玄还想再劝:“就算那剑骨原主他日得有大成,可与您、与您身边的人,又有什么关系呢?您的命数若不握在自己手中,岂非只能任人宰割!”
王恕闻得此言,目中也有凄苦之意,但末了还是摇头:“韦伯伯,我不是不想。只是真的临到头来,才发现做不到。”
那一瞬间,韦玄几乎万念俱灰。
王恕却反而平静下来:“我也希望,我能心狠,能不顾他人的苦痛,只全自己的心愿。可或许,上天早已定下了一切。它想杀我,惩我以病疾,又使我学医,令我看遍这世间诸般苦痛。取人剑骨,纵医术再高,其剖颈之痛,又岂是常人能忍?我已受够了苦,又怎能再使他人与我一般,陷入此等境地……”
韦玄道:“可你都没有见过那个人!不过是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有何不可?你甚至不知道她姓甚名谁,长什么模样!”
王恕的目光,便移来与他对视:“你以为,我不想问吗?”
韦玄怔住。
王恕垂下眼帘,竟笑:“我只是不敢。我怕知道他是谁之后,会更不忍心,也怕自己去想,他是不是曾受到你们威逼利诱……韦伯伯,我确定我已竭尽所能,但很抱歉,我可能并非是你们想要的新圣主。”
他弯身上前,伸手扶他。
于是韦玄终于知道,他们无论如何也无法使他回心转意了,而以后也不可能再有这样的机会。倘若周满的安危,都不能使他动摇,世间还有什么能够?
这一次,他是彻底想清楚了。
在想到这一点时,韦玄眼眶瞬间红了,捧着那枚心契玉简,过了好久,恍惚地问:“公子,你知道……”
后面的话却因哽咽,无法再说出口。
但王恕似乎知道他要问什么,轻轻点头:“我知道。”
秋意渐染,林梢飘下落叶。
他隔窗望向院中的病梅,微微一笑,平静道:“我是王恕,不是王杀。我更喜欢自己现在的模样。我从没有如此刻一般,想要继续活,也从没有如此刻一般,不畏惧离去。我知道,我命不久矣。但病梅不会再春,万木终将萧萧而落,我只是其中再寻常不过的一棵。”
他认真请他将那枚心契还回去时的声音,甚至还在耳畔。
韦玄顺着楼梯走下,化神期的修士,竟显得脚步踉跄,身形伛偻。
就这样一路走过亭台,穿过长廊。
直至到得堂后,抬头看见墙上所悬的那幅圣主神女的画像,这位为王氏效命了半生的长老,才忽然悲从中来,泣不成声。
如果这是一场长达近二十年的较量,那么,在病梅馆的那一刻,在距离悬崖最近的那一刻,王恕终于战胜了他们所有人,也战胜了他自己。
可或许人这一生,最不该战胜的,便是自己。
病梅不会再春,万木终将萧萧而落,他只是其中再寻常不过的一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