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满以为,自己与这位帝主之间虽遥隔三百年,也从未得其亲传,但该算是继承了其衣钵,也当完成其遗志,遂重开玉皇顶道场。
除此之外,她还要报当年王氏剔骨之仇。
可谁能料,过得数十年,她终于拿到倦天弓走出武皇陵寝时,竟听见了那道遥遥传来的铃音……
那只为一人而响,一响便是千日的剑阁金铃啊。
人们说,武皇真正的传人终于出现,王杀乃道陵真君王玄难的血脉,口含天宪而生,又是冷艳锯剑主,自该是他。
人们说,齐州玉皇顶那个周满,不过是运气好得了武皇昔日从登封台上投下的十二道金简,只能算是武皇的门徒,不能算是武皇真正的传人。
……
那位神都公子取了她的剑骨为己用,是她半生苦楚的罪魁,如今竟是武皇金铃所选中的真正传人?
何其可笑!
可那金铃毕竟是武皇所留,周满自问,若非武皇,她早已死在神都城外龙门道上,哪里能偷一线生机还得机缘修至今日境界?恩比仇大,最终忍了、让了,连带着对世家都网开一面。
那位神都公子最初也的确担得起“圣主”之名,不仅扶危济困,除魔诛邪,甚至还颁布律令限制世家的势力扩张。
连周满都忍不住想,武皇的选择似乎没错。
直到那一年,她大乘境圆满,决定举行封禅大典……
那张仪率人围攻玉皇顶时所说的字字句句,都还烙在心间。
谁能想,借完剑骨,还借神弓?
忍让所换得的,不是大家各退一步,而是楼台塌、宫观毁,门众死尽——
纵将封禅之身,也不免道消陨落!
周满望着远处那枚金铃,上面的苍苔都被雪覆得差不多了,仅露出少许细碎的苍青。在没有什么温度的日光下,它也白晃晃地发冷,仿佛虚幻一般,像一个遥不可及的梦。
她慢慢笑了起来,不愿将心中的伤怀向人袒露半分,只问望帝:“您与张仪必有一战,除却为蜀州之外,也是认为他所选的未必是天下圣主。可是陛下,倘若剑阁金铃所选,与张仪所选,原是同一人呢?”
望帝先是一怔,紧接着便皱眉,竟道:“这怎么可能?”
周满想,怎么不可能?
数十年后的某一天,神都公子王杀,便将在张仪的护法下,独坐于这座剑阁前,顿悟突破至大乘境界,令那沉寂已久的金铃为他而响!
她凝视望帝:“假如呢?假如这一切真的发生,您还会肯定,自己要与张仪一战吗?”
望帝久久不言,回视着她,直到剑阁檐角的积雪都开始化作水往下滴落,才道:“没有假如。人只能做自己此刻以为是正确的决定。”
周满问:“哪怕明知螳臂当车,必将粉身碎骨?”
望帝道:“螳既生臂,便该当车。飞蛾扑火,焉知非勇?”
螳既生臂,便该当车。飞蛾扑火,焉知非勇?
这一刻,周满心中竟生怆然。
只是转念一想,自己何尝不是如此?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唯独的不同,不过是她从不为什么黎民苍生,只为自己心中那一道难平的执念。
望帝说完,却是微微笑看向她:“你呢,怎样选?”
周满郑重躬身,只道:“身微力薄,愿以萤烛末光,增辉于日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