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台阶顶部的城隍爷再无半点盛气凌人的神色,求饶道:“恳请剑仙老爷饶命,世间万事哪有不好商量的?”
城隍爷不敢伸手指向头顶,“剑仙老爷你抬头看一眼,没了我这城隍庙驾驭一庙香火,动用一地气数,帮忙抗拒天劫,剑仙老爷你独自一人,难道真不怕消磨自身这份来之不易的道行?”
那位几乎吓破胆的文判官,一开始也觉得匪夷所思,只是再一想,便恍然,只是令他心中更加绝望。
这位外乡剑仙吃饱了撑着要来扛天劫了,还会计较什么利益得失?真要计较,何必进入城隍庙?
城隍爷不是经常教训下属遇事要稳吗,莫要忙中出错?看来真的事到临头,不过如此。
只不过这位城隍庙文判官心中悲苦,自己如今可不是什么旁观者,没笑话可看啊。数百年来,他们这些坐镇一方风水的神灵,居高临下,看着那些入庙烧香的善男信女们,一样米养百样人,愚钝不堪的痴男怨女,好逸恶劳却祈求财运恒隆的青壮男子,心肠歹毒却奢望找到一位有情郎的女子,家中长辈病重、不愿花钱救治却来此烧香许愿的子女,杀人如麻的匪寇以为进了庙多花些银子,烧了几大把香火就可以消弭灾殃罪业,诸多种种,不计其数,人间笑话看得也够多了,都看得麻木了。如今是遭了报应,轮到那些练气士,来看自家城隍庙的笑话?
陈平安没理睬这位城隍爷,只是将手中那把剑仙插入地面,然后缓缓卷起袖子,不像苍筠湖,这一次左手袖子也被卷起,露出了那核桃手串。
至于那三张从鬼蜮谷得来的符箓,都被陈平安随便斜放于腰带之间,已经开门的玉清光明符,还有剩余两张崇玄署云霄宫的斩勘符,碧霄府符。
做完这些,陈平安才望向那位一双金色眼眸趋于墨黑的城隍爷。
想起彩衣国胭脂郡城那边的城隍阁,果然如此,只不过那位金城隍沈温,是被山上修士算计陷害,眼前这位是自找的,云泥之别。
陈平安瞬间来到台阶顶部,一手拄剑,站在如同武夫走火入魔的城隍爷身边,两人并肩,但是方向截然相反。
青衫剑客面朝前殿,上有一副空壳子的神像木然高坐,身上有一条金线向下的金身神祇面对庙门,面对苍生。
竭力维持金身不炸裂开来,已经是那位城隍爷竭力为之的结果,哪怕身边站着一位对他出剑的罪魁祸首,城隍爷仍是无暇他顾。
城隍爷身上那条金色丝线,开始不断扩大,如洪水决堤,一条小小溪涧再也承载不了。
他突然笑了:“好一个剑仙,你也是为了那件现世重宝而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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