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怀恩伯府里生活的十年里,他对这里没有任何一点归属感,不管什么时候走,对他而言都无所谓,这个家,这个家里的人,甚至再说大一点,这个世界变成什么样,他都不会有什么感觉。
他一直都像是一个局外人。
可是出去之后短短几个月的时间里,这个世界就仿佛突然伸出无数的触须,一点一点全搭到了他的身上。
他以前无所谓的事情,现在却无端端在意起来了。
比如他知道这个社会的大风俗就是子女要孝顺。
而徐善然、何鸣何默、甚至作为徐佩东义子的任成林,都是正头妻子所出的吧?
那要是他今天做的事情传出去,他们会不会有什么想法?
邵劲想了半天。
然后他抬手拍拍自己的脑袋,无奈低语一句:“哎,我觉得我一点都不适合思考这种特别细致的感情问题啊!”
而且这些事情现在想着反正没有答案,等以后真碰上了也就知道了,烦个什么劲儿。
可不烦归不烦,之前想了这么久,精神越发亢奋更是睡不着觉了。邵劲一直腰背从床上跳下来,轻手轻脚的透过门缝往外头窥了一眼:因为他现在早能自由出入了,所以那些守在外头的武人也不再那么精心,现在也是,到了这后半夜的功夫,三人中足有两个睡得死沉。
这就好办了。
邵劲先回床铺前将被子隆起来做出有睡人的模样,跟着跑到侧边的窗户,推出一条缝来就飞快地闪身跳出去,跟着他反身一关窗户,又扯着一条自己早就藏好了的长藤几下攀上墙头再飞快朝下一跳,已经翻出了自己的院子!
漆黑的夜色下,整个怀恩伯府都似乎陷入了沉睡般的寂静。
邵劲在这片花丛中猫了一会,见周围半天看不见一个活着的人出来,便往外走出几步,左右看看连一草一木都让人有点厌烦的怀恩伯府,想了一会,索性往自己出生的那个院子跑去。
这院子是在整个怀恩伯府的角落,具体叫什么名字邵劲早就忘记掉了——也或许它其实并没有一个名字。
至少当邵劲一路顺着隐蔽处小跑,来到这个院子的时候,他只看见两扇关得紧紧的大门和一只早就落了灰锈迹斑斑的大锁。
这对一个娇娇弱弱的姑娘家来说当然无计可施,但邵劲又不是小姑娘。
他向四周张望了下,见没有特别顺手的爬墙工具也就不特意去找了,只向后连退出一段距离,跟着前冲,跳起,双脚照着墙壁用力一蹬,整个人已经飞起来扒住矮墙的墙头了,上墙之时他顾忌还有那守夜的会听见响动出来看个究竟,也没多看院中的情况,便自墙头翻过去,朝那院中直跳下去。
摇曳似的魅影在眼前倏忽晃过,一刹过后,邵劲双足落地,只感觉到那些飘飘忽忽的东西化作实质,缠上了自己的整个下半身!
他呆了一呆,跟着还真的平生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连眼神都还没扫过,就直接伸手往下一揪再放到眼前一看。
“……这是野草吧?都长到我腰部了是几个意思?”邵劲汗道。
不过弄明白了这些飘摇的魅影到底是什么东西,他也不再多余地关注它们,只在这高得都快有一米多的野草中走了几步,很快就借着天上的冷光看清楚了自己出生的那间屋子。
就在他的不远处。
那间屋子坍塌了一小半,断壁残桓之间,木柱倾颓,蛛网横生,还有那残存的绫罗与褪色的彩绘,在这幽森森的坏境里,也不知静静微笑了多少时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