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禾,你害怕吗?”裴妃突然问道。
刘氏轻轻摇了摇头,道:“怕又有何用?这个世道,到处不给人活。”
“如果考城被匈奴攻破,你会怎样?”裴妃又问道。
刘氏颤了一颤,沉默了许久后,哭道:“我大概没勇气死。”
裴妃叹了口气,走过去搂住了刘氏,道:“这个天下,本不该我们妇人操心的。”
不到二十天的时间,形势骤然变化,兖州幕府上下就变得人心惶惶。
济北、泰山、高平、东平、任城五郡国就像死了一样,没有任何消息。
匈奴兵锋开始侵入济阴,离济阳只有一步之遥。
不是没有人劝她撤退,但她不敢,担心就这么一走了之,濮阳、济阳的军队全线崩溃,最后陈留也保不住,整个兖州成为匈奴跑马的乐园。
但不跑就要面临现实的威胁:敌先锋游骑只在百里之外。
“这个孩子,生不逢时。”裴妃轻轻抚摸着小腹,脸上的神情无比温柔。
刘氏愣愣地看着她。
已经是深秋了,花奴穿着厚实的衣物,外表看不出任何异样,但她俩都知道,那个肚子里孕育着小小的生命。
尚未出世,就面临着凶残敌人的威胁。
突然之间,刘氏觉得只要那个男人能及时赶来,保住花奴和她肚里的孩子,她就不再那么恨他了。
“他已经有三个孩子,有人能为他延续血脉了……”裴妃自言自语了一句,然后看向刘氏,道:“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昨日就准备好了,伙房那边彻夜未休。”刘氏下意识回道。
“走吧。”裴妃点了点头,说道。
孩子的存在,让她整个人都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她要镇定,不能过于忧虑,不能让孩子感到厌烦,从而提早离开她。
她要等那个男人回来,享受他惊喜——或许是惊吓——的表情。
如果他不回来,或许就永远看不到他们娘俩了。
狭窄逼仄的街道上,慢慢驶来了一个车队。
糜直带着军士,满头大汗地维持着秩序。
片刻之后,车队停了下来。
裴妃掀开车帘,取出一套绵衣,交到蜷缩在街道边的一名军士手里,道:“深秋天寒,城中逼仄,却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委屈诸君了。”
军士身上只有一件单衣,下意识接过绵衣后,面红耳赤,讷讷不知所言。
裴妃笑了笑,从仆婢手中拿过一套新的绵衣,交到另一人手上,道:“妾妇道人家,无法上阵厮杀,阖城百姓,全赖君等了。”
军士接过之后,直接跪倒在地,哽咽道:“仆活了十七年,还是第一次有绵衣穿。”
“陈公回来后,打退匈奴,你和你的子孙,世世代代都会有绵衣穿的。”裴妃说道。
“仆这条命是太妃的了。”军士重重磕了一个头,大声说道。
“无需如此。”裴妃说道:“你还小,好生活着便是。”
马车慢慢向前,没用多久,数百套新制的绵衣便发了下去。
随后,车队又出了北门,来到驻扎在城外的许昌世兵营寨。
仆役们将一筐筐的胡饼、蒸饼、一桶桶新蒸好的粟米饭发放了下去。
得知这是裴妃带着全府上下彻夜赶做的饭食后,军士们士气大振。
一时间,“谢太妃赏赐”的声音遍传大营内外。
送衣、送饭,接下来还有人给一匹绢的赏赐,应能提振一番士气吧?
幕府其实很穷的,拿不出厚赏,只能亲历亲为,变着法子提升点效果了。
城中三千军士,城北还有五千许昌世兵,只要士气在,不一哄而散,考城就能坚持很久。
秋风渐起,寒意顿生。
裴妃下意识看向西边。
那里是无尽的旷野,再远处则有连绵的山脉。
山脉那边就是洛阳了。
世道纷乱,匈奴来势汹汹,中州之地人心惶惶,究竟有没有人能力挽狂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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