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龟三年七月初一。
一睁眼醒来,又是淅淅沥沥的雨天。
侍女们在窗外叽叽喳喳地说着话。
“雨水太多,瓜都烂了。”
“上月种下的黍豆能活吗?”
“看这雨下多久了。”
“唉,若再下个不停,明年还有吃的么?眼下都吃不饱了。”
侍女们说了一会,便满是忧愁地离去了。
崔氏自榻上坐起,略略清醒了些。
回清河两月有余,今天便是回去的日子了。
只是——回去又能做什么呢?
崔氏低头看着自己凹凸有致的身体,又摸了摸自己娇嫩的脸,暗叹一声。
这般美色,还捆不住那个男人。
他不是和曹孟德一样,很喜欢征服别人的妻子吗?
少数几次来找她,也粗鲁得很,用力之时,把她捏得很痛。
可惜了,那几次没能怀上。
崔氏暗暗叹息,起身唤来了侍女。
一番盥洗更衣、梳妆打扮之后,去外间用了早饭,随后便见从伯父崔谅、崔京联袂而来。
崔氏立刻上前行礼。
“坐下,坐下。”崔谅伸手指着坐榻,笑道。
崔京亦含笑点头。
这两人中,以曾当过大鸿胪的崔谅为主,崔京一直在家乡治学,并未出仕。
“贤侄女回家两月了,可还习惯?”崔谅笑眯眯地问道。
这里是清河,是崔氏从小长大的地方,而崔谅、崔京二人一直住在东武城。
崔氏回乡之后,崔谅、崔京二人就一开始露了下面,随后便没来,有事都有其他族人通传。这会要离开了,两人又再次露面。
“出嫁远方之后,总是挂念家中。”崔氏笑了笑,看起来就像个心性恬静、温婉的女子,只听她说道:“回来看到少时的一草一木,颇有些感怀。”
“听闻贤侄女还做了两首归乡诗赋?”崔谅颇感兴趣地问道。
崔氏害羞地低下了头,道:“做得不好,恐贻笑大方。”
崔谅、崔京对视一眼,皆大笑。
“青娥侄女的才气,我是服的,不比族中那些子弟差。”崔京说道:“梁公在并州屡战屡胜,摧枯拉朽之势已成。与青娥侄女甚是般配。”
“是极。”崔谅轻捋胡须,笑道:“贤侄女得良人矣。”
崔氏脸红彤彤的,羞不可抑。
崔谅、崔京再度对视一眼。
这个侄女是什么心性,别人不知道,他们还不知道么?
昔年幽州之变,卢子道可是找上门来,让清河崔氏交通青娥侄女,让她迷惑住王浚的。
她可不是什么单纯的蠢妇人。
当然,这不是说二老对崔氏有什么意见。事实上,他们很希望这个侄女有点心计,最好能固宠,得到梁公喜爱。
到了如今这个地步,即便再有意见,也必须正视现实了。
三月以来的战事,着实让清河崔氏有些惊讶。
战前,他们私下里觉得梁公能赢,但也是一场漫长、艰苦且伤亡巨大的战争。可没想到啊,六月初基本就攻占了上党、乐平、太原、新兴四郡。如果不是天降豪雨,梁公很可能一鼓作气打到平阳,将匈奴人赶到河西去。
这说明什么?说明天下间已无人能制梁公了。
天下大乱二十年后,似乎要再度归于一统,诞生一个新的王朝。
或许有人担心这个王朝会二世而亡,天下再度碎成一地,但说实话,那个太远了,就目前的情形来看,绝对值得搏一把。
你不搏,有人搏。此长彼消之下,清河崔氏可吃得消?
作为冀州冠族,清河崔固然经常有人做到九卿之类的高官——如前大鸿胪崔谅——但整体还是不如闻喜裴氏、太原王氏、琅琊王氏、泰山羊氏之类的耀眼,总是差那么一点点。
但就这“一点点”,往往需要付出百倍的努力才能跨越过去,并不是那么简单的。
如果能走捷径,那当然再好不过了。
“侄女回邺城之后,可要去晋阳陪侍梁公?”崔谅又问道。
崔氏摇了摇头,道:“梁公出征之时,军中禁有妇人。”
“哦?”崔谅、崔京二人有些惊讶。
三国以来,军中带着女乐、舞姬的事情比比皆是,此乃士人风雅之事,有什么可忌讳的?过了,过了啊。
“梁公确实有这个规矩,为此还斥责过将校,说‘战士军前半死生,美人帐下犹歌舞’,此靡靡之音坏我大军士气。”崔氏说道:“自此过后,军中妇人绝迹。要想见到梁公,还得等他回邺城。”
崔谅、崔京对邵勋又有了新的认识。
这是个狠人。
别人躬耕就做做样子,他曾在梁县力耕,胡毋辅之为此大肆宣扬。
听闻他大部分时候都会晨起练武,不曾丢下技艺,故身强力壮,精力过人。
今出征之时禁绝妇人,专心战事,又让人刮目相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