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这么点人。”邵勋喟叹一声,道。
他算的是总账。
窦勤、窦于真父子投靠了王氏,对贺兰蔼头而言是重大损失,可以看做这一路兵马“全军覆没”,但在邵勋看来则不然。
因为窦氏父子主力仍在,仍活着。
将来若他再投回到拓跋翳槐一边,人家就又多了上万兵马,这一路兵马又“活了”。
拓跋十姓之一的伊娄氏同理。
他们迅速投降之后,却不好撕破脸直接攻杀了。
“大王。”不知何时,潘滔起身,行礼道:“该遣使者联络翳槐、蔼头舅甥了。今其威信大损,实力孱弱,诸部多离心离德,所能制者,或许只有贺兰等寥寥几个部落。其人应已逃往意辛山,若能招抚之,或可牵制平城一二。”
“哦?”邵勋奇道:“蔼头经此一败,还愿降顺?”
“此一时彼一时。”潘滔说道:“生死存亡之际,脸面算什么?试一试无妨的。”
“他还值得招抚么?”邵勋疑惑道。
贺兰蔼头这种人,其实和王氏一样,别看身边聚拢了一大堆人,但这些大人、酋豪们完全没有“耐心”。
是的,就是缺乏一种名为“耐心”的东西。
你胜了,我们就仍跟着你。
你败了,我们就没耐心了,就要散走。
但问题是,为何有的草原枭雄、君主能在失败几次后,仍能让部下保持“耐心”,继续追随呢?
简单来说,在于根基二字。
根基可以是血脉出身,可以是极大的名气,可以是过往的功劳,甚至可以是中原天子的册封。
根基就像银行账户,有的草原君主账户存款丰厚,消耗个几次,还没消耗完。
贺兰蔼头存款稀少,一露颓势,便再无机会——其实王效有句话写得没错,“翳槐大事尽付蔼头,上下皆怨,勉力从征,众相疑也。”
所以邵勋觉得此人其实没太多价值了,他没有再起的机会了,即便将来贺兰部强大起来,带领他们的兴许是蔼头的儿子,兴许是他的孙子,总之不是他。
“大王,蔼头不值得招抚,但翳槐值得。”潘滔说道:“王夫人四处遣人招抚,官位一个个撒下,远近投奔之人众多。此妇甚为聪慧,以今日之事为鉴,定然必杀翳槐、蔼头而后快。否则,异日兵祸复起,王氏之兵战败,焉知窦勤、刘路孤之辈不会投翳槐而去?”
邵勋沉吟不语。
张宾、潘滔、羊曼等人对视一眼,坏了,大王不会被王氏那个女人迷惑了心智吧?
潘滔更是眼神闪烁,暗道此妇恐坏大事。
“大王,有翳槐在,王夫人便始终如芒在背。”张宾也劝道:“今并州、河西之地亏虚,几无汉民,若想保得十年八年宁安,还得分而治之。”
良久之后,邵勋才点了点头,道:“若能保得十年太平,我便可腾出手来,再保二十年太平。”
“但——”他旋又道:“盛乐断不能留给翳槐,我不信他。盛乐、平城……”
说到最后,邵勋念起了这两地。
潘滔眼珠转了转,道:“大王可是担忧王氏实力大张,难以控制?”
邵勋看向他,点了点头。
“仆有一策。”潘滔说道。
“讲。”
“鲜卑向有东部、中部、西部三大人之制,大王何不效仿之?”潘滔说道:“今濡源、东木根山、平城等地皆在王氏之手,眼见着盛乐、五原等河南地亦要克复,比起鲜卑盛时自然不如,但也不可小觑了。或可以朝旨分赐官爵,吾闻王氏有子名‘拓跋力真’者……”
说到这里,他便闭嘴不言了。
邵勋难得地老脸一红。
但潘滔说得没错,在没办法实际管理这几处地方的时候,就要考虑互相牵制了。
总之原则就是鲜卑分得越细碎越好。
索头川一带有拓跋纥那苟延残喘,依附于宇文氏——宇文氏去年联合高句丽攻打慕容氏,结果和多年前那次联兵一样,再度失败。
平城、盛乐各有一主。
河南地以北再有一主。
鲜卑四分之下,才更有益于他这个仲裁者居间取利。
当然,这事实施起来并不简单,而且也不可能永远奏效。
但他只想管用个十年八年就行了,让他可以腾出手来干别的事情。
“先取了盛乐再说。”邵勋一拍案几,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