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往事不可追,国事不可回,纵粉身碎骨,亦不能恢复这大好河山啊。”烽火台上的身影喟然长叹,悲怆中带着无尽的不甘。
“大父,你不冷吗?”
一道带着奶气的稚嫩的声音传来。
年过五旬的老将转过高大的身子,背着夕阳的面孔有些模糊,他伸出一双茧子厚重的大手摩挲着小女孩梳着双髻的小脑袋,“大父不冷,凌霄冷不冷?”
小丫头是他的孙女,出生就在这个凌霄城,所以取名易凌霄。
倒像是个男儿的名字。
小凌霄打了个寒战,抱着胳膊,“凌霄不冷。”
“哈哈哈,嘴硬。”老将解下一袭破旧的战袍,将孙女小小的身子裹起来,“回屋子吧,这里风大。”
小凌霄没有听话回去,她指着烽火台,“大父,这个台子是做甚么的?大父为甚老是来这里?”
老将道:“这叫烽火台,是向自己人传递敌情的。鞑子一来,就点起火,让其他城池的自己人看到。”
小凌霄问:“那凌霄怎么没见过烧火呢?大父你看,这台上的草都有凌霄这么高了。”
老将笑道:“因为没有其他城池了,也就没有自己人了。鞑子来,也就没有必要烧火报信了。”
小凌霄点点头:“凌霄晓得了。就是说剩下我们这座城,这台子就没用了。大父,凌霄听说我们都可能死。”
“你怕死吗?”老将问。
“怕。”小凌霄不加思索的点头,柔弱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恐惧。
“不要怕。”老将摸着她的头,“每个人都会死的。死的时候就是有点疼,一点而已,很快就好了。”
老将目中的悲凉,就像这深秋的夕阳。
将士们死则死矣,死国尔。可凌霄这样的妇孺,不该死啊。
可那有什么办法呢?
这老将当然就是凌霄城守,长宁军统制易士英了。
他守卫凌霄城已经二十余年。那时,他还是个青年将领。因为守城有功,被理宗皇帝封了宣赞舍人的官职。
宣赞舍人啊!
这可是清贵的文官。大宋文贵武贱,有几个武将能获封文职的?
这是他易士英的荣耀,也是他的悲哀啊。
“官家,臣也不知道还能守多久,大臣尽力了啊。”
易士英心里的官家,当然不是赵良钤,而是理宗和度宗。
赵良钤在广东重建朝廷后,得到消息的易士英很是高兴了一段时日。他原本以为,广东道离川南并不远,就算没有援军,起码也会有个钦差翻山越岭来到凌霄城,下旨慰问一下全城军民。
然而,并没有。
广州官家登基十个月了,硬是没有派个人来凌霄城,似乎完全忘记了。
不过,令他欣慰的是,有个叫萧隐的人占据了湖广,自称梁帝。还有个叫李洛的,更是连接大败南方元军,恢复了临安和东南。
可惜,广州朝廷却没有多大起色,也不知道能坚持多久。
“舍人。”一个将领匆匆赶来,“刚才收到的山外消息,新任四川左丞吕文焕亲自来了,他要督促元军攻打我军。估计三天之内,元军必定入山。”
因为易士英带着宣赞舍人的官职,所以部下一向不称呼他为城守,统制,而是舍人。
“吕文焕这个贼子!有何面目前来!”易士英怒道,“升帐议事!”
咚咚鼓声中,长宁军的将领们鱼贯进入城中心的军帐,只是众人都没有穿甲。
“这些年,元军多次进山多次攻城,却无一次得逞。”易士英虎目含煞的说道,“这次,吕贼同样不会例外!”
一个叫裘方的将领站起来,“舍人,如今南方反元形势大好,湖广有萧隐,东南有李洛,广东有官家。为何我等还要死守凌霄城?如今军粮将尽,莫若杀出山去,主动出击啊。”
另外几个将领也赞同裘方的看法,舍弃山城,出动出击。
易士英苦笑道:“我何尝不想主动出击。可城中一万多军民,就有四千是老弱妇孺,真正的战兵只有八千人。四千多妇孺怎么带上?难道不管么?”
“就算真忍心丢下他们不管,八千兵马要冲过元军重兵围困,到广东和官家汇合,那也难如登天。多半还没到广东,人就死完了。”
裘方叹息道:“要是有援军来接应了好了。唉,官家登基快一年了,广州不可能不知道我等存在,为何迟迟不来?”
一个将领不满的说道:“官家自顾不暇,那能顾得上我等!要是朝廷指望得上,何至于让鞑子坐了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