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个月下来,路上民夫的损耗,再加上有人上下其手,从中贪墨,原本朝廷批复一百石粮食,灾区能收到五十石便已经谢天谢地,甚至很多时候,连三十石都收不到。”
听到这里,朱允炆的脸色已经变得黢黑无比。
他的手没有再去拍龙椅,而是禁不住有些发抖。
如果吴王说的全都是真的,那就太可怕了!
朱允熥继续道:“灾民是要吃饭的,别说一个月,就算一天不吃饭,都不知道要死多少人,为了活命,他们会心甘情愿地将自己的家当拿出来买粮,那些没钱的,只能眼睁睁饿死。”
“是以每一次出现灾情,无论朝廷花费多大的力气赈灾,都会有人饿死,先饿死没钱的,再饿死钱少的,最后,那些本来还算过得去,有房有地,每天辛劳耕作的百姓,也不得不廉价将土地售卖,只为了换一口吃的。”
“方家会同当地士绅,先是拿走百姓家里最后一块铜板,然后将他们的土地廉价收购,再然后,在丰年低价收购粮食,如此往复,仅用了四年,就赚到了金山银山,可是,这些金银的背后,不知有多少无辜的百姓丧命。”
大殿之上,安静地可怕,落针可闻。
朱允炆又问道:“对事情的流程如此娴熟,怕是他们干了不止四年。”
“皇兄明鉴,方家的粮食生意确实从洪武年间就开始了,只不过,那时候的方家没什么权势,行事很小心,等方孝孺进京之后,才真正放开手脚,将大明朝廷当成了赚银子的生意场。”
“明鉴,呵呵……”
朱允炆自嘲地摇了摇头,说道:“朕的朝廷都被人当成了生意场,全天下的银子都进了方家,朕却蒙在鼓里,毫不知情……该杀,全都该杀!”
“皇兄息怒,臣弟已经查到与方家有染的士绅官员,总共八百余人,由于涉案人数众多……”
“不必报人数,也不用管对方是何身份,只要查出曾经参与方家粮食生意的,无论什么人,严惩不贷!”
朱允炆已经心死,方孝孺能敛到如此巨量的金银,不可能是他一个人完成的。
区区八百余人又如何,就算是八千,八万,也不能姑息!
黄子澄感觉背后一阵冷汗,李景隆案,数十名官员士绅被斩。
现在好了,八百多!
可想而知,锦衣卫接下来的举动将会有多么疯狂。
朱允熥行礼道:“请皇兄放心,臣弟这就去办!”
“你等下!”
朱允炆摆摆手,将朱允熥拦下,说道:“燕贼的兵马已经从浦子口渡江,盛庸没挡住,带着兵马退至镇江防守,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你也帮着出出主意,接下来该怎么办?”
齐泰和黄子澄对视一眼,同时看到对方眼中的担忧。
难道吴王连前线的战事都要插上一脚?
果然,朱允熥稍加思索,便说道:“增援镇江,等待河南、山东的援军!”
朱允炆迟疑道:“京城中兵马也不多了,前往各地募兵的人呢?募到兵了没有?”
齐泰低着头说道:“暂时还没有消息。”
朱允炆怒道:“远的尚且可以说没消息,近的也没有吗?”
齐泰没敢再说什么,只是摇了摇头。
这时候,朱允熥说道:“皇兄还是不要寄希望于那些募兵的人,他们大抵是不会回来了。”
“南城兵马司已经查获数起偷运金银出城的人,而且,打的都是外出募兵的旗号,实际上是转移资产,逃命去了!”
“岂有此理,真是岂有此理!”
朱允炆猛地站起身来,四下摸了摸,实在没有东西砸。
他胸中恶气难处,径直走到齐泰面前,伸手啪啪两个巴掌呼过去。
齐泰愕然,捂着脸不敢吱声。
黄子澄想笑,但是,在这个场合,硬生生憋着不敢笑。
紧接着,朱允炆转过头,对着黄子澄也是两巴掌。
打完之后,心情稍稍好了些,这才坐回到龙椅上。
“都是你们出的馊主意,还募兵……募个屁!”
“臣等万死!”
齐泰、黄子澄等人吓的纷纷跪倒,心中暗暗诉苦,募兵主意分明是方孝孺出的,管我们什么事?
朱允炆又说道:“事已至此,只能从京城派兵了,这一战关乎江山社稷,何人能担此重任?”
齐泰等人还在跪着,就算有想法也不敢吱声。
朱允熥说道:“臣弟以为,魏国公徐辉祖可出任主帅。”
“魏国公啊……”
朱允炆很纠结,徐辉祖确实很难打,可问题是,他是四叔的小舅子。
如果把军权交给他,出门投奔了四叔,那还打个屁啊!
“京中不可无良将,还有没有其他人选?”
朱允熥想了想,说道:“臣弟愿领兵出征!”
大殿之上,再次陷入一片安静。
龙椅上的皇帝,殿下的吴王,还有跪在地上的群臣,各怀心思。
不知过了多久,朱允炆缓缓开口:“你没有领兵打仗的经验,还是让魏国公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