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睺闻言只是摇头苦笑。
三十年前他醉酒强行将凤千凝正法之后便破了炼神境门槛,然而都说因果报应,这件事情也成了困扰了他十几年的心魔。当时他确实是逍遥痛快了,然而这些痛快尽然都是建立在项元思的痛苦之上,听凤千凝说,项元思回光返照之时,想的仍旧是三人在武府关系最密切的时光,当时他就禁不住鼻子一酸掉下眼泪来。
项元思是个认真到刻板的人,凡事都喜欢讲规矩,而且心善的不像话,他坚信苛责别人不如苛责自己,所以死到临头,他想的只是当初自己太过粗心,忽略了他这位师弟的感受,若是及时沟通安抚好他,或许事情便不会成为最后那般无法收拾的模样,罗睺不知道他一辈子过的累不累,只知道他让这样一个男人承受如此沉重的痛苦,是该去下地狱的,他比不上这个男人,一辈子都比不上,不论是在他自己心里还是在凤千凝的心里,哪怕他日后成就再大成了那名动四方的真王,这一点也改变不了。
四年前他在天水湖畔决定要斩断心魔、不再去逃避当年干的混账错事后,回到天海便在这个男人坟前一口气跪了七天七夜,凤千凝几次远远看到他,都只是冷漠离开。他膝下无子,对项飞英比亲儿子还要亲,虽然严格异常,不过其中浓浓的爱与歉疚,凤千凝冷眼旁观却是看的最为清楚,态度也逐渐柔和下来,只不过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罗睺在吃了三年的闭门羹之后,才终于换回了凤千凝的些许原谅,不过他明白这样子的刺,很可能一辈子都磨不平,他只是想要尽可能的补偿项元思还有凤千凝,不过后来有了个契机,项飞英外出历练时被妖兽所伤,重伤垂死,两人急的像是热锅上的蚂蚁,难得终于同一阵线,三个月的奔波劳命,看到罗睺期间对项飞英的关心与真情流露,凤千凝那颗心冰封起来的心,终于被触动,在看到项飞英终于逐渐好转而且还隐隐有所突破的时候,放下心来的同时也冰释前嫌,半推半就之中与罗睺共赴巫山,大病初愈的项飞英那天经过罗睺的房门,听着里面咿呀咿呀的声音,嘴角微微露出一抹笑意,对那些陈谷子烂芝麻的事情他已经清楚,不过到底是项元思的儿子,虽然知道实情后也恨过罗睺,不过最终还是希望罗睺与凤千凝能够同舟与共,当时喃喃了一句:“师傅,我这一趟苦头可是全便宜你了,你可别忘了,你现在欠了你徒弟一个老大的人情。”
凌雪又与罗睺夫妇聊了几句,想到了项飞英,问道:“前辈,飞英呢?”
罗睺目光露出几分柔和,他打心眼里喜欢项元思这个儿子,说道:“凌雪你迟了几天,错过了这小子,如今他已经闭了死关,准备冲击炼神境,大抵是得两三个月后才能出关了。”
凌雪不禁浮起几分惊异,喃喃说道:“这家伙进步倒是神速啊,这才几年时间,便要冲击炼神了。”
如今项飞英算起来不过二十二岁,要知道他爹作为当年武府第一天骄,证道逍遥的时候,也已经三十岁的而立之年,他这可比他老子还要来的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若是他天赋异禀也就算了,然而他的天赋是决计没有他父亲来的出色,如今能够取得如此惊人的成就,与某个人是脱不开干系的。
罗睺没有点出来,只是喃喃道:“功夫不负有心人。”
凌雪眸子中闪过几分复杂,不过面色上仍旧笑盈盈的,轻声道:“这句话不错,就算错了,也只是时机未到。”
罗睺不置可否。
送走凌雪与柯亦梦之后,他取出戒中的醉仙酒,喝了几口,一人独坐阶上。
本来想取出逍遥令端详一眼,不过忽然想起逍遥令早就送给了凌雪,碎裂在无妄城,无奈摇头。
那年项元思的元神仅剩一口气,他让凤千凝扶他去武府的望岳亭上,那是他们三人最常一起修炼论道的地方,他借着旁人的身子坐在上面沉默了半晌,没有人知道这个被从来克己守礼的男人那个时候都在想些什么,他突然哑然失笑,感慨了人生的最后一句话:“千凝,你说一门三逍遥,多好。”
他不会知道,在他死后三十年,玄庭一朝覆灭,神州一百一十一座听天阁香火断绝,天云也从此没了逍遥。(未完待续。)